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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是暂代冯相职务的官员,被帝王金口一提,转瞬间便成了紫华城最受追捧的大老爷,偶尔上朝路过,也能看见三人府门口门庭若市的景致。

张尚书也携礼拜访过,他是三品大员,虽然不似其他低微官员一般只是在门口站了站,但也仅仅是去府内坐了会儿,喝了一盏没滋没味的茶水,推来搡去的打了会儿太极,对方客客气气,自己偏偏什么都没捞到,只好回去。

真是奇哉怪也,好似陛下早已看出他们隐藏着的能力,将那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的人放到了他们最合适的地方。

张尚书觉得,这才是帝王最为可怕的地方。

他好似什么都知道,但总含蓄不语,温和年幼的外表下,带有一种令人悚然的清醒,仿佛早已知道谁是好的,谁是坏的,谁可以做事,谁纸上谈兵。

他曾在先帝手下办事,对那位帝王印象最深的就是病弱体虚,曾经他贪得还多些,现在面对这年轻得多也宽和得多的帝王,不知为什么,反而战战兢兢,贪得少了许多。

“上朝——”

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
张尚书与同僚一道跪下施礼,他再起身,有所准备的大臣们就开始有条不紊地依次汇报奏疏,张尚书也就在给边军赏赐和建立佛堂时忙了一阵,他素来不怎么开口,想给人以乐于办实事的印象,这次也就安静地听着同僚们讲话,从中剃取有益处的消息。

然后他听到了一句掷地有声、铿锵有力的话。

“微臣弹劾户部尚书贪污钱财,与民争利,搜刮民脂民膏,以各类火耗之名加重赋税,更与商人勾结,抬高陕北一带盐价。其罪无可赦,请陛下裁定!”

出列说话的乃是陛下信臣,一位颇有资历的老御史。他年纪不轻,却始终居于御史之位,年轻的垂拱帝曾经想要提一提他的官位,却被此人拒绝,只道:“微臣无别的能力,只会读死书,蒙幸陛下一手提拔,微臣唯有死而后已!”垂拱帝也就不再多说,只更垂青于他。

老御史姓徐,名谦。他年纪挺大,脾气不小,虽然叫谦,却一点儿不谦,上敢戳着汝阳王脊梁骨痛骂‘有辱皇家威严’,下敢对着丞相怒斥‘只知儿女情长’,除了垂拱帝,这朝野上下都几乎被他三年内弹劾了个遍,从逛青楼到上朝时朝服没洗多了个补丁,凡是能弹劾的,他统统不放过,得罪朝野上下,也不知为了什么。

这人说话极为浅白,从不引矩论典,非拐几个弯再把骂人的话说得文雅清新,他骂就是骂,还偏偏被陛下所喜,颇受帝王恩宠。

张尚书实在熟悉他,一年前他还被这位老人家弹劾贪污,只是因他谨慎小心,证据不足,才没有落实,陛下也好声宽慰了一番,叫他不要多想,心生怨怼。

哪知今天他又开炮了!

脑子还没反应过来,张尚书的身体已经熟练地出列跪下,高声道:“微臣冤枉!”

“你冤枉?无耻老贼,腿软膝弯,面皮可怜,心肠歹毒!”

没等陛下开口,徐谦就像被点着了的炮仗一样,隔着不近的距离一阵痛骂,他今日出奇地口舌毒辣,胡须颤抖,精瘦的手攥着牙笏指向张尚书后背,仿佛恨不得那玉质的提示板化作一把尖端锋利的长枪,一松手就戳死他。

他的愤怒这般真实,让张尚书略有心虚,莫非他真有什么确凿证据?

不会的!他压了压内心惶惑,合袖俯身,磕了几个头:“这般罪名,微臣实在冤枉,徐御史曾弹劾于臣,于情于理,微臣又怎会胡乱挥霍国库钱财?与民争利更是无稽之谈,微臣出生陕北一代,早年便知盐若上涨,百姓苦痛,亲身之痛又岂会施加他人?请陛下明鉴!”

徐谦脸色紫胀,让人担忧下一刻便会晕厥过去,但他不仅没晕,还抬起了脚,朝张尚书跑去。这下子众人便是一愣,在朝堂上乱跑乃是御前失仪之罪,他想干嘛,远远骂得不够痛快,现在准备贴着脸骂?

——他当然不是为了骂人才跑的。

徐谦举起了拳头!

在众人不可置信、瞠目结舌、反应不及之中,身材干瘦满头白发的老人握着牙笏,好像握着一把武器,劈头盖脸地朝徐谦打去!

他一边打,还一边痛骂,从张尚书的品行到长相,走路姿态到为人处世,生生把他骂成了一个不仁不义不孝不悌的伪君子,活着就是天地的不公万民的苦痛,死了也污染土地要遭人唾骂,这老人家不知哪来的力气,就着怒火把反应不及的张尚书揍得满头金星、鼻血长流。

等张尚书被揍得满地打滚,其他官员才从震撼中清醒,有人手脚发颤的劝架,有人跪下向皇帝认错求情,有人忙着分开两人却无辜挨了一拳,有人高声疾呼,有人下意识护住帝王。

众生百态,何止刺激,简直精彩万分!

林渊没有开口叫停。

他以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穿过遮面玉珠凝望那位愤怒的老人。

徐谦面色紫胀,挥打下去的力道却又重又狠,两个武官一左一右的夹住他,一个在陪着笑抓握那只持有牙笏的手,另一个则一边劝一边挡住他踢打的腿。

因为徐谦年迈,他们不敢用力,好在徐谦此时也渐渐恢复了理智,不再继续殴打躺在地上晕厥过去的张尚书,而是挣开钳制,后退几步,快速地整理了自己的衣冠,跪在地上,高声道:“请陛下明鉴,治这无耻败类的罪!”

空旷的殿内骚乱很快平息,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,站在自己的位置上,仿佛从没挪动过。对比而出,歪歪扭扭躺在地上的张尚书和跪在中央的徐谦就显得格外引人瞩目。

林渊回忆此人。

徐谦无父无母,无妻无子,文采一般,是个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,出生贫寒,在林渊慧眼识珠把他挪到御史之位前,他一直窝在不见天日的史典阁,给那些静默的古书修改残缺模糊之处。

他不爱钱财也不好权势,私欲低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圣人。林渊刚开始看见他时还惊了一会儿,因为这人私欲野望之低,清廉忠诚之高,简直比从小洗脑的死士更甚。

系统评价他是个对生无所谓,对死也无妨的人,但必要之时,他可以为了林渊从容赴死。

于是林渊把他从阴暗的史典阁捞出来,擦擦洗洗,把这个有点儿佝偻的干瘦老人放到了最遭人恨的位置上——御史。

他是林渊的一把刀,是林渊的一面镜子。曾经那个死沉沉如同僵尸的老人在坐上御史的位置之后忽然变了,林渊的暗示他总能收到,他的观察与细心又让许多官员无处躲藏,只能垂头臊面的任由自己被弹劾到御前。他总是很愤怒,语气措辞慷慨激昂,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,谁也不怕谁也不怂,像个无所畏惧的勇士。

其实林渊有时候也摸不透那些npc的想法,但谁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人露出獠牙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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