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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玉如想起昔时至情至性的汝愚,感到一丝陌生的感觉,从宛陵后山草堂行至江宁境内,却次生出犹豫之心,暗道:汝愚还是那个倔强而自闭的孩子?
璇玑见陈昂也说江宁与宛陵之间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,虽然心里有疑问,也闭口不言,暗道:容雁门西征成渝,江宁与南平暂时相安无事,在江宁统一越郡之后,东海成了江宁向外扩展的主要障碍。江宁封锁两家边境,如果今冬青州等地果真出现大量流民涌到东海境内,东海南线就会承受不住压力而有所行动。陈预在南线集结十万重兵,已觉粮草压力,再加上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流民,仅仅依靠南线诸邑,远远无法保证南线的粮草补给。流民滞留越久,南线的压力越大。陈预若不能强行撕碎江宁在翠屏山至广陵的封锁线,将流民疏散到江宁境内,便只有从南线撤兵,以缓解南线的补给压力。
陈预若是强行撕碎江宁的封锁线,则代表两家关系全面恶化;陈预若是从南线撤兵,则代表他将放弃在东海境内的主导地位,东海权力的重心将逐渐转到张季道为的旁系将领手中。
两难之下,陈预更有可能采取更极端的举措,那便是直接对江宁用兵。难道江宁已经做好与东海全面战争的准备?
璇玑原先猜测江宁有可能吸纳剩余的祝族与樊族势力,将祝樊两族所属的兵力调到江水北岸,那样江宁就有足够的兵力动针对东海的全面战争。将祝樊所属的兵力调到江水北岸,不能彻底消除内部的隐患与威胁。
但是看陈昂的神情,似乎忧虑其他的事情,并不担心江宁与东海会生战争。
陈昂遁世已久,终究曾为陈氏宗长、东海之主,在这样的敏感时刻前往江宁,对东海军民的信心打击自不待言。陈昂本来按下前往江宁的念头,奈何肖玉如却念着干儿徐汝愚,又想看望幼黎与生子,陈昂遂在观礼之日临近之时才携肖玉如悄然离开宛陵。
陈昂放下尘世俗务,然而鬼使神差之下,仍然借道广陵。见璇玑在广陵相候,才知璇玑在此事上看得比自己还透彻。虽然说放下尘世俗务,陈昂内心深处仍无法看淡宛陵与江宁之间的事。江宁与宛陵之间的战争若无法避免,陈昂所忍受的痛苦将是他人无法比拟的。
在梅立亭的安排下,陈昂夫妇来到广陵的消息掩饰得极好。陈昂夫妇与璇玑在广陵城停了一夜,次日便乘马车前往江宁。陈昂眉头终日郁结不展,看得出来,即便是熟知徐汝愚心性的陈昂此时也无信心猜测徐汝愚的意图。
梅立亭将陈昂夫妇来到江宁的消息早传到江宁,马车刚至江堤,便看见平民衣装的叔孙方吾夫妇立在渡口前相候。弃车登舟,过江水,进入桑泊湖,转入龙藏浦,过江宁水关入城,再转入一条狭窄的水道,下舟时已至青凤府西园宅门。徐汝愚、幼黎、珏儿、张仲道、方肃等人早在西园相候。
自从上次在宛陵后山草堂相见之后,世事纷杂,谁也不曾料到东海与江宁的关系会在一年的时间里生如此大的变故,一时间感慨万千,皆对望不能言。
璇玑从历阳返回江宁,就在江宁住了两日,离开十数日再次返回江宁,江宁城里又热闹了几分。
三日之后就是徐汝愚生儿寄名之日。世家之子尤重寄名之礼,寄名,凡夫俗子常将子嗣寄于神祗名下,以求平安,然而时人崇武,世家子弟寄名则求名望的武者,实有为子择师之意。
徐汝愚身为江宁之主,其子自是贵不可言,当世能为其师者,不过寥寥数人而已。江宁与宛陵关系未恶化之前,世人猜测徐汝愚多半会在陈昂门下择一人为其子之师,然而江宁与宛陵关系恶化到这种地步,这种可能已经极微。东陵道傅缕尘现身宣城的传言,又惹出诸多猜测。
各家均遣重要人物前往江宁观礼,徐汝愚生子当无如此面子,只是江宁强势崛起,各家莫不希望借此机会探一探江宁的虚实。
第七章 为子择名
徐汝愚与幼黎成婚数年,始得一子,差乎让江宁诸公望穿秋水。徐汝愚不以为意,江宁诸公却坚持为生儿举行隆盛的毓麟之礼。毓麟之礼含弥月、洗尘、寄名诸种,时人尤重寄名,陈昂夫妇亦在生儿寄名之礼的前三天秘密抵达江宁观礼。
江宁与宛陵关系交恶,徐汝愚只当陈昂不能成行,此时相见自是喜出望外,那多日来隐而不的不耐也荡之一空。
幼黎将婴儿抱在怀里,粉红的脸皮尚未长得饱满,眉头看似含愁紧皱着,微张的眼睛就像映在清泉里的星子。徐汝愚含笑望了一阵,便与陈昂出了西苑,走上西苑与暖云之间的夹道,说道:“人生来宁有贵贱乎?”
陈昂恍然有思,定睛望着徐汝愚,却不言语。
徐汝愚自笑道:“开宗立族,传承一脉之血裔者,世家也。世家之子与寒门之子相较,生来却有贵贱之殊,让人感慨万千。”
陈昂恍然悟得徐汝愚因何事而生出这番感慨来,哈哈大笑,说道:“他人皆求子嗣且富且贵,汝愚却心有惶恐?”
“诸事皆瞒不过干爹,汝愚心里常想,人可择死,品格遂有高下之别,无法择生,亦能生来分出贵贱乎?贤与不肖,概莫能知,江宁诸公皆寄重于此子,未免太轻率了。”
陈昂叹道:“于他,却也太沉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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