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无明业火(第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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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正是宁凝,禁城一战,她曾经接下谷神通的杀招,叫众人刮目相看,如今一见,似乎又有精进,一出手,不但拯救老父于危难,还毁了左飞卿的纸鞭。
虞照双掌电光闪烁,风雷鸣响,兼之他性情豪迈,掌法大开大合,一挥一送,势如天雷下击。宁凝出手曼妙潇洒,宛如流云飞虹,不带人间烟火之气,纤掌过处,悄然无声。两人武功如此迥异,众人看在眼里,无不啧啧称奇。
相持时许,虞照脸膛越来越红,头顶一道白气笔直上升,汗水浸染衣衫,留下片片湿痕。仙太奴长眉一挑,忽道:“雷帝子要糟!”
话音未落,宁凝一掌拍出,虞照既不拆解,又不抵挡,向后大大退出一步。宁凝又拍一掌,虞照也还一掌,电龙烟光到了半途,似被无形壁障所阻,扭曲摆动,无法前进,虞照身形微晃,又退了一大步。
一时间,宁凝每出一掌,虞照则退一步,六掌之后,两人相距已有三丈。但随宁凝举手投足,滚滚热流涌向众人,起初只是三伏暑热,渐渐热不可当,有如火炉锻铸。
两人遥遥出掌,虞照出手越来越慢,电龙离掌数尺,忽地消失不见。众人见他大落下风,心中无不震惊,仙碧忍不住叫道:“妈,玄瞳用的什么武功?”温黛沉吟一下,锐声叫道:“宁师弟,令爱用的可是‘无明神功’?”宁不空笑道:“地母好见识。”温黛变色道:“你不怕害了她?”宁不空淡淡说道:“不劳娘娘关心,小女自有办法。”
温黛不禁默然,注视宁凝,面露忧色。薛耳与宁凝交情最笃,忍不住问道:“地母娘娘,‘无明神功’是什么东西?怎么会害了凝儿?”
温黛苦笑道:“这门神通是一位火部前辈所创。火部神通,大多伴随明亮火焰。有形之火再厉害,只要看见,就能躲避。‘无明神功’练的却是无形无色无明之火,出手全无征兆,不知其所自来,上落飞鸿,下沉游鱼。寻常人如被击中,势必肌肤焦黑,五脏枯朽。只可惜,这功夫威力虽大,却有一个弊端。”
薛耳听得心急,忙道:“什么弊端?”温黛道:“这门神通极耗真气,真气稍有不足,无明之火就会反噬,令修炼者自焚而死。若要免劫,除非道合自然,取法天地。但这世上,又有几人能够达到这般境界?是以自古以来,这门神通只有修炼之法,极少弟子能够练成,就是创出神通的那位前辈,也因为真气不济,终归自焚而死。”
薛耳听得脸色发白,盯着宁凝,心跳如雷。但见宁凝出手飘逸,举重若轻,除了神色凄清,不见一丝痛苦,反观虞照,汗如雨落,须眉焦枯,神色间十分吃力。温黛瞧得诧异,心想:“奇怪,玄瞳如此年幼,竟是炼神高手,能借天地之力?”
忽听虞照一声大吼,脸上腾起一股紫气,两眼怒睁,身子摇晃。仙碧看出不妙,纵身欲上,这时白影一闪,左飞卿抢到前面,扬声道:“我来试试!”一挥袖,纸蝶纷飞,罩向宁凝。
虞照趁机后退,不待仙碧搀扶,盘膝坐倒在地,浑身热气腾腾,仿佛刚从蒸笼中出来一般。
宁凝面对纸蝶,眉间凄凉宛然,左掌从左至右轻轻画一个圆弧,炎风所过,纸蝶化为满天飞灰。左飞卿大袖一挥,纸灰被风劲一卷,呼啦啦卷了回去。宁凝视线受阻,移步后退,左飞卿因风飞转,绕到她的身后,并指向前点出。宁凝这一退,无异于将后心送到他的指下。
这时间,左飞卿指下一虚,宁凝忽地失去踪影。左飞卿心往下沉,翻身纵起,一股炎灼之气从脚底流过,鞋底着火,空中弥漫一股焦臭。左飞卿发声清啸,展开身法,忽左忽右,忽上忽下,恍若一团白烟,随风流转不定。
他的身法幻妙飘逸,宁凝也不多让,身子仿佛失去了重量,紧随左飞卿左右,左飞卿到哪儿,她也飞到哪儿,仿佛一根铁针,紧紧吸附磁石。左飞卿只觉四周热流纵横,任由他上天下地,始终无法摆脱。西城众人瞧得目定口呆,均想火部高手何时练成如此神通,蹑空蹈虚,能与“风君侯”比斗身法。
两人漫天飞舞,看似飘逸好看,其实凶险百出。温黛瞧得脸色苍白,念头转了几下,忽地高声叫道:“是了,这是‘火神影’!”
仙碧忍不住问道:“‘火神影’是什么?”温黛道:“这是一位火部前辈从火焰燃烧中悟出的身法,神奇奥妙,匪夷所思。但凡世间高手,施展身法轻功,必有风声相随,这时修炼‘火神影’的高手,就能凭借这些微的劲风,紧随对手左右,对手到哪儿,他就到哪儿,如影随形,有如附骨之蛆。风部神通无风不成,这门身法正是克星,天幸与‘无明神功’一般,‘火神影’极耗内力,百年来虽有练法,却几乎无人练成。”说到这儿,温黛注视空中两道人影,心中愁意更浓:“无明神功,火神影,这女孩子还有什么神通?”
左飞卿身在半空,“无明神功”接连涌来,只叫他应付不暇,炎风拂身而过,半晌功夫,肩背灼伤数处。风君侯外表冲淡,实则极为好胜,纵然落了下风,仍是苦苦支撑。他隐约听到温黛说出“火神影”的来历,心想:“既是随风而动,如果无风,必然技无所施。”想着收起白发,飘落地上,旋身出掌,攻向身后的宁凝。
宁凝神通厉害,打斗经验却少之又少,兼之本性善良,争强斗狠并非所愿,左飞卿停下,她也随之站定,不料左飞卿孤注一掷,倾力出掌。宁凝反应极快,心念未动,双掌已出。“啪”,二人四掌相交,宁凝的“无明神功”转动,将左飞卿双掌黏住,左飞卿但觉炽流入体,白玉般的双颊涌起一抹艳红。
温黛心叫不好,只见左飞卿肌肤转红,白发无风而动,俊秀的双目似要滴出血来。众人稍有见识者,均看出他大落下风,只怕转眼之间,一代风部奇才,就要被这女子毙于掌下。
宁不空忽地冷笑一声,大声说道:“凝儿,当日灭我火部,害死你娘,风部也有一份。你快将这姓左的杀了,以慰你娘在天之灵。”
众人无不变色,仙碧的脸色苍白如纸,叫了声:“宁姑娘!”望着宁凝,眼里流露一丝乞怜。宁凝应声转眼,正与仙碧的目光相接,心中不由微微一软,她若是全力发出“无明业火”,不出一刻工夫,左飞卿就算不死,也会精血焦枯,武功尽失。她为救老父,方才出手,连败风雷二主,并非她的本意。
宁不空感觉异样,焦躁起来,厉声道:“凝儿,别受他人蛊惑,快杀了姓左的,给你母亲报仇!”
宁凝目光流转,看看父亲,又看了看仙碧,忽地泪涌双目,掌心的真气微微一弱。左飞卿见她凄惶落泪,又觉对手真气变弱,心中不胜讶异,也不再催劲进击,凝神守意,静观其变。忽见宁凝长吸一口气,撤了内力,飘退丈许,幽幽说道:“左部主神通高明,小女子自愧不如。”
她突然认输,众人都是莫名其妙。宁不空却深知女儿性情,闻言脸色铁青。宁凝走到他面前,低声道:“爹爹,女儿……”话未说完,宁不空忽地抬手,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,宁凝左颊高肿,口角流血。陆渐又惊又怒,叫道:“宁不空,你再动她一下试试!”姚晴看他一眼,心头怒起,不由得冷哼一声。
宁不空下巴扬起,冷冷道:“狗奴才,我自己教训女儿,关你什么事?”陆渐张口结舌,无言以对。宁不空转向宁凝,森然道:“臭丫头,你说,我为什么传你火部绝学?”宁凝伸袖抹去眼泪,低声道:“给妈妈报仇。”
“亏你还记得!”宁不空将竹杖一顿,“那么我让你杀人,你为什么不杀?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?”宁凝低下头,泪水点点滴落。
沙天洹干笑两声,忙打圆场:“宁师弟息怒,贤侄女年纪小,不懂事,说两句就罢了。”宁不空道:“这孩子太不听话,分明赢了,偏要认输,白白折了我火部的威风。”
忽听一声冷哼,左飞卿扬声道:“宁不空,你不要说嘴,令爱没输,输的是我!”众人无不惊讶,只道左飞卿性情孤傲,不料也会磊落认输。宁不空大为得意,点头笑道:“左师弟赢得输得,不愧为大丈夫。”
左飞卿一言不发,萧然转回本阵。宁不空手拈长须,冷笑道:“还有谁不服的?天部之主、地母娘娘,二位意下如何?”他说这话时,心中已有算计,宁凝有恩于陆渐,陆渐一定不会跟她动手;温黛艺业虽高,也不是“无明神功”和“火神影”的对手。宁凝连败风雷二主,若能再将天地二主一举折服,当可威震西城,为火部出一口的恶气。
陆渐一听,果然面露迟疑。温黛沉默一下,举步出列,微微笑道:“宁师妹青出于蓝,叫人钦佩,温黛不才,情愿领教高招。“
宁凝只觉心跳加快,她还没出生,地母温黛就已名动武林,今时今日,要与这西城奇人交手,宁凝如处幻梦,心中生出一丝异样。不及应战,忽听一个清冷娇柔的声音说道:“师父有事,弟子服其劳,这一阵,晴儿愿代师父出战。”
宁凝芳心一颤,转眼望去,姚晴俏生生地步出人群,白衣素裹,吴带当风,肌肤嫩白,吹弹得破;双颊不染胭脂,天然一抹艳红,眉眼灵动秀气,目光却很清冷。宁凝与她四目相对,不禁神意恍惚,忘了身在何处。
温黛皱眉道:“晴儿……”姚晴不待她把话说完,抢着说:“师父放心,弟子必然不负所望。”
宁凝还在迟疑,宁不空的脸色却阴沉下来。姚晴突然出战,将他的如意算盘尽皆打乱,不但损不了温黛的威名,而且姚晴一旦危急,势必惹出陆渐。宁凝的武功精进不少,可是比起金刚传人,仍无多少胜算。
如他所料,陆渐盯着二女,心乱如麻:“阿晴遇险,我不能不救,可是宁姑娘对我恩重如山,我怎能跟她动手?”他越想越是难过,眼巴巴盯着宁凝,只盼她出口回绝。
宁凝呆了呆,忽地转眼望来,这一眼意味深长,似乎看透了陆渐的心思,她忽一咬牙,迈步上前。陆渐见此情形,有如万丈高峰一脚踏空,身心俱是一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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