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(第3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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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云仙搬一张杌子坐到床前,顾自了会呆,长长一声叹息。
“也不知道现在外头是什么世道,净出幺蛾子。前一波才刚消停,就又……”还回回都是他来报信,可就算没有他,这事儿能瞒得住吗?
王云仙思量许久,还是说了,“夏大人死了。”
梁佩秋神色一顿。
“夏瑛大人?”
王云仙点点头:“晌午现的,尸体泡在河里不知多久,已经臭了。”
想到这里,王云仙又是长长一叹。
前儿个听老头讲,他们一群人以夏瑛为,几方瓷业泰斗作陪,还聚在江水楼,为百采改革推行近半年收获的成效而大喜,预备联合三窑九会拟定章程,大力推广到各大民窑、坯户当中……
谁承想一转眼就出事了。
要细细咂摸的话,兴许当晚夏瑛就出事了。
夏瑛一直没有放弃组建陶业监察会,而这正是安十九不可碰触的红线。双方角力时久,一直僵持不下。
而今百采新政初见成效,夏瑛只需陈情皇帝,不需安十九同意,陶业监察会就能成立。
故而,安十九必定要阻挠新政的实行。
可话说回来,如果是为刹停百采改革,安庆窑才是祸,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?王瑜往好的方向想,安庆窑得配合御窑厂承办万寿瓷,还有利用价值。
夏瑛才是布局之人,正所谓树倒猢狲散,兴许在安十九眼里,他们这些猢狲根本算不上对手吧?
父子俩关上门商量了半下午,说得王瑜口干舌燥,末了推推他,“你去跑一趟,和佩秋交代一声,劝劝她,人死不能复生,活人哪有被死人带累的道理?她还有窑务在身,总不能一直一蹶不振。”
“为什么又是我?”王云仙委屈。
王瑜假装没听到,感慨万千:“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,还是当官的,皇帝特批的浮梁县令,有什么用……上头的手伸不到这犄角旮旯来,让个太监欺君罔世,想是景德镇逃不出的噩运啊。”
此时已近天黑,小厮过来掌了烛火没退下,磨蹭着听主家谈话,不想被王云仙捉个正着。只那一眼,小厮惊觉少年人目光幽深,隐含威势,忙再三告罪,垂头退下。
王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,对王云仙的成长感到欣慰:“不必担心,现在哪家关起门来不骂太监?”
他不知想到什么,竟还笑得出来,“徐忠那个老东西肯定骂得最凶!”
没了徐稚柳运筹帷幄,再不得安十九的看重,湖田窑一落千丈。
“徐大东家近来如何?”
“他算哪门子的大东家,一个甩手掌柜也配?”话虽如此,王瑜还是嘟哝了一句,“不好,整天喝得烂醉,成个大酒鬼了。”
王瑜总归还是气恼多于气恨。
原先他和徐忠各自霸占一片山头,斗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。比技艺、比销量,比包烧青,甚至还比谁家请的班子戏唱得好,可不管怎么斗法都没有祸及人命,偶还有点棋逢对手的相惜之感,平时碰到面吵吵嚷嚷,也不是不能同坐一席喝杯交心酒,直到倒窑事故的生。
那时夏瑛和安十九打擂台,他们都被架在火上烤,没得选择。
徐稚柳借安十九之手,趁机将湖田窑推至民窑榜,占据天下第一的席位,那段时间湖田窑称得上富贵盈门。
“光瞧那老小子出门前呼后拥的派头,不知情的还以为某官家大老爷巡街呢。可又怎么样?”
徐稚柳一死,那些人全都不见了。
“我算眼睁睁见了一回什么叫做人走茶凉,你知道外面怎么说的吧?风光的时候上赶着追捧,谁瞅着不是好人?可一出事,这人心啊,怎么能脏成那样?”
曾经的功绩都变成有利可图的私心,白的统统给你描成黑的,个个都是杀人无形的好手,一张嘴就能给人判死刑,纵观景德上下,竟只有江水楼的说书先生有一说一,还能讲几句公道话,提起曾经风光无两的大才子,亦是不胜唏嘘。
“你说已这种境况了,都知道鸡蛋碰不过石头,不为自己想,也要为一家老小想想,还有一家窑厂呢,跟个太监置什么气?偏那老小子转不过弯来,里外不遮掩,逢人就骂太监没良心,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。当日在湖田窑,就是夏瑛都准备停火了,徐稚柳曾为安十九鞍前马后,那厮竟要——竟要将他化为灰烬,你说,这番做派怎能不令人寒心?以后谁还敢尽心为他卖命?那就是头喂不熟的狼啊!”
王瑜说到兴处,又有几分隐秘的沾沾自喜。说到底,他也曾暗作推手,利用时局,望能杀出一条血路,称王称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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