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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见乌溪一副怔怔的样子,像是被梦魇着了似的。景七轻轻拍拍他:&ldo;乌溪?&rdo;乌溪呆呆地望着他,哑着嗓子说道:&ldo;我刚才看见你了……&rdo;景七一愣。只听他道:&ldo;我梦见你……满头白发地坐在一块大石头前边,我跟你说话,你却不理我……&rdo;王府森严景七闪了一下神,很快地反应过来,伸手在乌溪眼前轻轻地晃了一下,这才发现,他其实只是睁开眼睛,并没有真的清醒,眼睛的焦距都没有对太准,说完刚才那句叫景七心跳漏了一拍的话以后,头往旁边一歪,又神志不清了。将要破晓,小紫貂四仰八叉地在睡在乌溪旁边,景七却批了一件平安托人送过来的淡青色长袍,睡意全消。满头白发‐‐坐在三生石畔。他几百年游荡在阴间,规矩多少也知道些,比如生魂不得入内,比如路过他身边的那些饮过孟婆汤的死灵,都已经被忘情水洗得干干净净懵懵懂懂,绝迹不会记得他端坐三生石畔的样子。那么乌溪前生,如果不是鬼差……就是勾魂使了。恍然间想起转生池处,那勾魂使说的&ldo;因我之故,坏你命盘,叫你无端辗转世间,受尽苦处,如今别无所偿,便倾尽修行,换你来世青丝&rdo;,逆转阴阳,有违天道,难道他是当真倾尽了修行么?景七轻轻地抬起手,指尖点着自己的眉心,好像那里还留着一抹血痕似的,半晌,才回过神来,坐在床边,神色复杂地望着躺在那里低烧的少年。&ldo;虽说是强买强卖,可我毕竟也算欠你一个人情……&rdo;他轻轻地摸摸乌溪的头发,觉得这世间造化实在神奇,黄泉下相见,竟也能让他在茫茫人海中重新遇着。景七宽大的袖子坠下来,在小貂身上划了一下,小貂机警地睁开眼,见了是他,又闭上眼睛,团成一个毛球,往他袖子里拱了拱,睡去了。景七叹了口气,伸手捏捏自己的鼻梁:&ldo;也就是我还记得那些个前世今生的牵扯,这一世……这一世尽我可能保你平安就是。&rdo;他皱起眉,挑剔什么似的将乌溪打量一番,撇撇嘴,&ldo;一根筋的小兔崽子,你说将来我若不管你,以你这驴脾气能活多久?&rdo;乌溪很少有发烧的经历,只觉得全身的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泛酸水一样,乱梦一团,根本就记不得前因后果,等到神智有些清明的时候,隐约觉得身边有一个人,他心里很害怕,弱势的时候,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戒心,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什么人在那里,想聚集起身体里所有的力量死撑。可是那人身上有种特别好闻的味道,淡淡的,有一点甜,清清凉凉的,有一只温暖的手一直放在他的头上,很轻很柔。乌溪奇异地慢慢放松下来,也可能是烧得有些糊涂,或者身体太过劳累,他竟产生了一种,和这个人在一起很安全的错觉,就像是小动物从杀机四伏的林子里穿回到地下深深的洞里那样,可以合上眼睛度过整个长夜,做一个关于温暖的梦。等他彻底退了烧,清醒过来,已经是天光大亮时候的事了。一睁眼,就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掌心向上,放在眼前,紫貂半个身体都挤在他的袖子里,青色的袍子松散地系着,景七半靠在他的床头上,头歪在一边,一缕头发散落下来,从下巴下面穿过去,搭在胸前落到床上,发梢的地方好像随着他的呼吸轻微地飘动一样。乌溪呆了一会,好像从来未曾认识过这个人似的,睁大了一双极黑的眼睛,仔细打量着景七。他想这个人这么好看,想原来是他,昨天陪了自己一宿,想他为什么晚上遇刺的时候,没有害怕,也没有逃走。他想这个人是他到了大庆后,整整五年的世间里,遇到的唯一一个朋友。于是忍不住轻轻地笑了,轻轻闭上眼睛。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,景七已经离开了。景七靠了一会,差不多醒过盹来恢复了些精神,便把一头扎在他袖子里的小紫貂揣起来,和阿伈莱交代了一声,回府了。毕竟王府还有些正事要他处理。平安亲自迎出来,呈上府里下人的名册,告诉他说,所有人按名册点起了,都集合在院子里等着。景七扫了一眼那名册,又递回给平安,嘴角带了点笑意,大步进了前院。有事没事喜欢聒噪两句的平安也低头安静了,他忽然觉得,小王爷踏进门口的那么一瞬间,好像变了个别的人似的,那常年带在身上的那种,仿佛生在他骨子里一般的懒散气,竟像一层伪装的皮似的,轻易便能揭下去。仍旧是那张脸,自然是说不上凌厉,轻描淡写地在别人脸上扫一圈,却让人脊背发凉。像是一只懒散安静的猫,一觉醒来突然变成一只冷冷地扫视着猎物的虎。平安心说,要是这位爷平时也这副模样,借他个胆子,他也是不敢在小王爷面前喋喋不休的。景七在众人面前站定,却不看他们,只是微垂着头,注视着地面。平安立刻将他平日里常坐的躺椅搬来,叫他坐下靠着。景七坐下来,有些随便地翘着二郎腿,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,带着点笑意,晦暗不明地望着满院的人,开口道:&ldo;昨儿晚上,太子殿下叫人来通知你们,说本王跟巫童在外面。&rdo;平安低声道:&ldo;是,太子殿下说主子在外面转转,吩咐奴才们备好了热水换洗衣服之类,等主子回来好伺候。&rdo;景七点点头,这是规矩,不用说王府,就是京城里寻常的士族大家,主人也没有不带个牵马倒水的下人,自己出门的道理,被人发现了,是十分有失身份的,昨儿赫连翊三言两语间已经带上了责备。大庆的贵族圈子里,讲究轻、缓、稳、不武、不嗔。轻,是要峨冠博带,要体态孱弱,说话时声音要轻柔低弱,带着些许气血不足之感,才是文雅人的做派;缓指清贵之人,走路要缓缓而行,骑马要度度慢走,这才是有教养;稳,则说的是,有身份的人,遇事要无动于衷,悲欢喜怒不得形于颜色,这是有身份;还讲究贵族人家的儿子不能习武,那是粗俗野人的行当,不得嗔怒作色,与人争吵,那是市井小民的水准。当然,以上种种崇尚病梅的风尚,其实就是一些歌专门培养肩不能挑、手不能提的废物和小白脸的规矩。赫连翊是按公卿世家的方法处理,在外面碰见了没有仆从的贵族子弟,要着人对家里人报平安,以表关照,也叫家里人放心的意思。景七就着平安的手喝了口茶,抿抿有些干的嘴唇:&ldo;哎,你们都在这站着干什么?怎么的,跟我要压岁钱?&rdo;众人一大早叫平安集合了在这,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,听见主子没事人似的,都松了口气。吉祥是个机灵的,可这会,觑着他的脸色,也看不出心情好坏来,便试探地说道:&ldo;主子,各家大人送的礼,如何回的,管家和奴才都整理成册,放在您书房了,一会看看不?&rdo;景七道:&ldo;不看,一堆一堆的,看了脑仁疼。&rdo;吉祥点头称是,又道:&ldo;您看,一大早管家便将大家都叫来,也不知道什么事,如今主子回来了我们也放心了,大家便散了该做什么活计做什么活计去了。&rdo;景七点点头:&ldo;嗯,有事忙的忙去吧。&rdo;众人互相看了看,都有些摸不清头脑,便要散了。却正这时候,又听得这位爷慢悠悠地开口道:&ldo;要是没事不忙呢,不妨留下来听本王说个笑话。就昨晚上的事,你们可知本王昨天晚上和巫童,遇上了些什么人?&rdo;连平安也是不明所以,昨晚上巫童府的人过来,只是说太晚了,王爷在那边住一宿,平安听了他的吩咐,虽然知道这中间必定是出了事的,却不明白具体是出了什么事情。景七笑了笑,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周,每个人都生出一种,&ldo;他是在看着我&rdo;的错觉来。只听他说道:&ldo;遇上几个不长眼的刺客。&rdo;平安一惊,细长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两圈:&ldo;遇刺?!主子可有碍,有受伤么?要传太医么?&rdo;景七从他手里把茶碗自己接过来,掀开盖子啜了一口,说道:&ldo;不必,别大惊小怪,不过是几个叫什么&lso;黑巫&rso;的南蛮子,顺手杀了就是。&rdo;他嘴里说出&ldo;顺手杀了&rdo;四个字的时候,语气愈加轻柔,却带起一种叫人战栗的血腥气来,正巧这时,小紫貂从他袖子里钻出来,小家伙昨日被溅了一身血,也没来得及洗净,半个身子斑斑驳驳的,配上贼亮的眼睛,竟有些诡异吓人。有几个胆小的,已经觉得腿软了,心说这位这脸变得也忒快了,刚才还和风细雨的,这会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只听景七继续道:&ldo;咱们这里面,有位本事大的兄弟,一接到消息,立刻觉得是件难得的机会,急急忙忙地便去告诉他的……嗯,主子。谁知道这主子爷没见着,倒见着了那位爷的干儿子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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