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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如果是我的话,应该不能容忍那样的迁就。”沈炵亦将虾肉放入口中,辛辣溢满口,至极是苦。父亲面对母亲的处处迁就,心疼怕是远远大于欣慰。如果是他,他不会让喜欢的人如此委屈。龚娉看着他脸色已变得通红,大口灌着啤酒,知道他是不会吃辣的,想要嘲笑他,却觉得对面坐着的人此刻颇为幼稚,傻瓜啊,不能容忍别人迁就自己,那要如何相处?只有选择自己迁就别人。她何尝,需要他迁就?又加点了份龙虾泡饭,不辣,但沈炵吃了也不多,龚娉莫名的有些气恼,“看来找不到对手,美食也让人食之无味。”“上次,我似乎也影响了你的好胃口。”沈炵剥了虾肉放到她碗里,几个下来,已是熟练。“不用管我,你多吃些。”“到底是外科医生。”龚娉也不客气,虽然自己剥才是乐趣,可是不得不承认,沈炵的手指纤长,连带剥虾这样的随意举动,都能让人看出美感,让美味真切上升到享受的意味。额上已沁出了汗,沈炵还真是习惯的,即便痛楚已经很明显,亦不会影响手上的动作,在手术台上他可以忍耐,何况是此时?龚娉就着碗吃,不觉吃了许多,最后连泡饭也喝了两碗,胃里暖暖的,原来真的比那点冰凉更让人贪恋。沈炵坚持送她到小区门口,看她眼中已是满满的抵触,只是好笑,他哪里看着像是很随便的人了?“放心,我自知还没有登堂入室的资格。”回身离开,路灯幽暗,小区的楼房里灯火显得格外柔和圆满,他不知道龚娉是住在哪一栋,只是希望她的窗前也能有这般暖意,少些寂寞。这里离他停车的地方大致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,原是打算走回去取车,走着走着,胃痛倒是越发难捱,最近的身体状况,还吃那些东西,显然是在发疯。让他如何开口?方才送她回来的时候,已是勉强,但如果说自己身体不适,她一定认为那是苦肉计,是要接近她的借口。本来就是满身刺的刺猬,还不要被吓坏?站定弯腰忍耐了会儿,终究只能侧身对着一旁的垃圾桶呕吐起来,吐了良久,抵着胃才觉得好受些,摸索着口袋才发现,身边连张纸巾都没有,看着路人频频侧目,沈炵倒是想笑,自嘲地想到一句话,自作孽,不可活。☆、没有可能沈炵到家的时候,客厅处亮着灯,透过窗望去却不见人影,二楼幽幽传来小提琴声,沈煜在家,气氛便能活跃几分。她住校那会儿,这时家里早已四下无声,从小到大,他都没有哄人开心的本事。伸手开门之际,余光却瞥见母亲独自坐在庭院的长椅上,幽暗的光线把她的背影勾勒出几分单薄来。都说沈煜的性格是随了母亲的,若真是如此,是什么将母亲的那些随意任性都消磨了去?可是因为对父亲的处处迁就,时时牵挂?爱若太深?可会太过?夜风寒凉,他皱眉进屋取了件披肩折回庭院,披上之际母亲并未抬头,只应了声“回来啦,晚饭吃过了吗?”沈炵低头,看见程缘手里拿着条围巾,胃部猛然一阵抽痛令他措手不及,抬手欲按,克制着只得扣紧了一旁的椅背。看似极为寻常的一条围巾,他却是见过,在病房里,那个人曾经费力织着,他宁愿,这只是巧合。“灯灯?你怎么了?”程缘见儿子半响都没回应,回头看去,却见他闭目站在那里,脸色苍白,抬手摸去,竟是一额的汗。“没事。”沈炵拉下母亲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,胃痛几番闹腾,此刻真已是站不住。“妈你这么叫我,被泡泡听到,又要笑话我。”“别转移话题,到底是哪里不舒服?”程缘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,终究觉得不对,“告诉妈妈,是怎么不舒服?”“妈,我才是医生。”沈炵伸手拍着母亲的手背要她安心,见她的眉头始终未松开,只得说,“就是突然有点头晕,这两天有些累,没事的。”“光会说没事,这点臭毛病都随了你爸。”程缘无奈,“你坐会儿,我进去给你倒杯水,是不是晚饭没吃,低血糖?”沈炵想要伸手拉住母亲,抽痛越发剧烈,他不得不抬手摁了会儿,才又迅速将手挪开,一旁的围巾随意落在椅子上,却似毒蛇撕扯着他的胃,拧痛入心。只能是巧合,不然这点恶俗可笑的悔意算什么?接过母亲递来的杯子,只抿了一口,立刻令他皱眉,“太甜了。”程缘将杯子向上托了托,坚持要沈炵喝完,自顾自地断定,“你不是低血糖吗?”直到看着他将杯子里的蜂蜜水饮尽了,才笑出了声,“灯灯从来都是最听话的。”始终是太甜,一叶障目地任性着,以为用这些甜,便能掩去苦涩。儿子从来不需她操心,程缘知道,沈炵能如此懂事,是因为他比沈却更为善良,心软。那个人,怎么可以那么做?毁了自己的孩子还不够,如今还要来伤害她的孩子?“妈?”沈炵看着母亲这般笑着,肩头微颤,直至泪湿双颊,他知道的,并没有巧合,伸手揽过母亲,轻拭去她脸上的眼泪。“妈这辈子,就瞒过你爸一件事,在你很小的时候,我就见过抛弃你爸的那个人。”程缘未曾想过有一天会说出这个秘密,“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原谅她,到死都没有办法不恨她。”沈炵心中的某根弦瞬间崩了,他也无法原谅,挣扎数日已是难熬,母亲究竟承受了多少,竟能瞒了父亲,这么多年。可怜这么多年的苦心,终究毁于一旦。“即便是遗物,我也绝不会交给你爸的,哪怕是遭天谴。”程缘依旧笑着,泪痕未干,“只是瞒得太久太累了,才同你说说,不是后悔。”“嗯。”沈炵明白这份无人可诉的痛,只是事到如今,他所能做的,却亦是闭口不言。“那时候我替你爸委屈难过,可是回到家,看着他哄你睡觉,你还那么小,他笑得那么满足,我告诉自己,不要害怕,这辈子有我们陪着他就够了。”……就够了,这样就够了,母亲终究没有说,那个人就是他诊治过的患者,是他送走的亡魂。沈炵待母亲平复了情绪,送她回屋,父亲已经站在门边,想来等候多时。始终是要瞒的,彼此相瞒。沈炵回到房间,没有开灯,只觉得累极,任由自己跌坐床头,靠着,胃里拧着,再用力顶按都消不去的痛。他侧身趴着,努力克制着不发出呻吟声,待辗转反侧,背上的衣料早已被汗水浸透,剧烈的疼痛让他思绪昏沉,痛过后的汗湿冰冷却不断点醒他要坚持,他也必须隐瞒下去。父亲不希望他心生怨恨,所以忍痛沥血始终不说。母亲不希望他伤心难过,所以含恨带愧亦是不说。不说的事,他却是知道的,那段割不断的血缘,是在他的手中,被生生断送的。他都明白,父母是为他好,只是最难过,偏偏是这份“为他好”。沈炵想着,如果他们能说出来该多好,这份良苦用心压得他几乎要窒息,没有出口,恨意再浓,不及关爱沉重。父母为他好,他便要好,哪怕是装的,他也必须好好的。情最深处,原来是伤。龚娉缓步朝住处走,路灯处,不时有小虫子壮烈夸张地演绎着飞蛾扑火,吱吱的撞击声,犹如嗤笑。她没有回头,偏还记得,他剥虾时指尖细微的动作,微皱眉凝神认真的模样,她好笑地想着,这人在手术台上怕也是这样的表情了,他却在此时抬头,松眉浅笑,目光如水。她岂能回头?再多温柔又是如何,欢喜过后,即便不生怨由,亦是寡淡。懒得回头。至门前,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立着,只是静静候着,笑意里,始终带着份歉意。谦卑至极时,有些虚伪难耐。她不及母亲美,却胜在婉约,终赢得了父亲。龚娉想,自己承袭了母亲的十分容貌,更有十二分的凌厉和任性,所以苏冉月怕她,见她犹如见了母亲般,诚惶诚恐。“等多久了?,不下次我多配把钥匙去?”龚娉摸索着钥匙开门,只是随口说的,果不其然,对方也是匆忙摇头,便又问,“爸呢?”“就我一个人过来的,家里包了些饺子,想着你喜欢吃,就拿些过来。”苏冉月随着她进屋,取了托盘细心摆放着饺子,沉默良久之后,悠悠说着,“崎川小时候总说我包的饺子最好吃,如今他却再也吃不到了。”龚娉取了水杯要替她倒水,如今杯子却是倾了,她顺势扶起,用布反复擦拭着桌面,水迹依旧不可控制的蔓延开来。“我知道。”“娉娉,崎川他不在了。”苏冉月声线微颤,“我不该怨他,这么些年,我不该不见他的。”“我知道。”龚娉重复着,“他只要知道你过得幸福就好。”“你有见过他……也好,也好,他一定是想见你的。”苏冉月自袋子中取出本相册放在桌上,翻开第一页,细细摩挲着页面,“娉娉,这是崎川让我交给你的,却晚了这么多年。”龚娉低头,上面只寥寥几个字,我们,有没有可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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