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济济尔似乎还在迷茫。在这宫里,迷茫的又何止一个蒙古来的格格?宁芳觉得自己已经是非常幸福了,不寂寞,有身份,不愁吃穿用……虽然没有自由,可自由又是什么呢?如果寂寞,走到哪里都是寂寞,去到何处都是囚牢。心在行走间越发孤荒,没有根,便没有身心的自由,如尘埃一一没有意义。黄昏之后,玄烨一路飞快地冲入慈仁宫,龙袍飞角,脸上越见七分的欣喜。“皇额娘皇额娘……”玄烨边走边唤,进了外殿便见宁芳右手儿拿着个剪刀迎了出来。“皇额娘你这是干什么呢,就这么欢迎我?”宁芳看看右手端的东西,冲玄烨撇撇嘴扬了扬:“听你叫唤的急,便想什么东西这么猖獗提了剪子便想出来宰了他。”玄烨也不同她计较,上前去一手收了剪刀一手握住宁芳另一只手腕便向内殿走:“好呀,等朕除了挡在前路的一霸便挥刀替你宰了看不顺的东西。”说着便两人都坐于荷兰进上的皇室榻上,取了个靠枕给宁芳依着她侧躺着。“怎么?是除霸的时候了?”宁芳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分贝问道。“是的,是到收网的时候了。”玄烨喜气着把那做了大半的流氓兔仔细翻了翻,转了话题,“今日幸太学,释奠先师孔子的路上可出了件趣事儿。”宁芳想瞅着这做给皇后未来肚子里小阿哥的流氓兔在他手上受了虐,敢忙取了回来:“什么事?”“有个京城郊民当街拦圣驾状告鳌拜鳌公欺打他儿子强霸他女儿,那眼泪儿,好不顺畅,真真是当着万民众臣给了鳌大人好看呀,这戏,还不有趣?哈哈哈,痛快呀。哎,只是可惜了这郊民,要受那无原无故的四十大板。”到如今,宁芳也明白了,强权之下只能暂时选择沉默甚至受辱,可反抗的因子却一日不曾停止,终有一日,待把强势握手边便叫厉鬼把命还。不几日,已升任吏部侍郎的索额图不受鳌拜党羽待见,请旨解职复为一等侍卫,皇上以其精于棋艺召其入宫。康熙八年五月十五,皎月已出,偶有清云飞过。玄烨连招了一干世家、戏臣,最后把那明珠唤了进来。明珠低瞥着皇上盯着烛火子出神。“宫外一一都备好了吗?”“请皇上放心,马选的是不张扬却可日行千里,京城之外的落角地也已备好,是个大地方,混在其中显不出什么。除此之外另有几处掩护。奴才并没有亲自去办,使得都是当初教堂里受恩的几个孩子,当然,身份上早已变了,十分可靠。”玄烨并未点头,他还在过滤些细节,寻思着可能有的疏漏。“你去吧……如果出了意外,朕便把——交给你了,你知道?”明珠行了武将大礼人:“皇上,臣纳兰明珠定当不负皇上重托,倾一族永生衷心护主。”李德全把什么都看在眼里,眼见着一位位走出武英殿,自己却没有移动半步。他心里清楚,皇上要招见的最后一位便是自己。“李德全。”“奴婢才在。”“你是喜欢朕叫你得得还是李德全?”李德全双跪于地:“回皇上,得得是奴才,却大半是个苦命的,李德全也是奴才,却没有一日不是坚定,虽说随着两位主子也不是日日都过的舒坦却每日都过的知足。奴婢才这辈子,因为是得得而受了苦难,却因为成了李德全而一势在上。权力是个好东西,于皇上是于奴才又何尝不是?不过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奴才这辈子是否无憾?是否知足?是否有自己的意义?……到如今,奴才什么都有了。”李德全说完,便是三拜,“奴才李德全谨记皇上所托,只要奴婢才及家族还有一人存一世便忠生侍侯主子,如有违誓,灭尽全族。”玄烨轻轻吐出了胸腔里的一口浊气。夏日里焦热的空气此刻慢慢降了下来,也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清凉了。玄烨顺着慈宁宫东墙走在去慈仁宫的御道上。这条路,他走了多少年?十二年了。仿佛还是昨天,在西二筒子尽头,把彼此遇见,那时,他正被人使计欺辱了一番,难免心里委屈、火气过甚。她便那么悠悠的走来,那些皇后的宫服穿在她身上显得过大了,显得一脸子病气。西二筒子里火光了了,玄烨却能透过黑暗把她铭记,那笑脸,还是当初的笑脸,从来不曾因为他身份的转变而改变。还有这永寿宫,莫黑而来擦黑而走,那张皇后的凤床上他过多少个夜晚,那冰冷的夜晚她拥着他挥散了多少的阴霾……细思间,永寿宫的大门开起,一烛光引着穿皇后宫服的女子翩翩而来,仿如梦境。“皇上,臣妾给皇上请安。”到近前才把那人看清,却不是心里思念的人儿。她不会那么稳重的“翩翩而来”,她不会如此安喜的笑,她不会……朦胧间,似乎有什么领悟被突然剪开来暴露在意识里。“扑嗵一一扑嗵一一扑嗵一一”玄烨听到了自己内心此刻强烈的欲望与声音。原来,一直以来,自己便是这天下最大的傻瓜。为她喜,为她忧,为她甘予所有,为她把自己欺骗。原来,今日这么多的思量与思念,到头来不过是为一一再简单不过的感情。哈哈,爱新觉罗玄烨,你便是个傻子……更是个疯子……明白又如何?……到头来……什么也不能……懵懂与领悟之间,仿佛只需要一烛光。皇后晴芳看着皇上对她笑,笑容很灿烂,却透着悲苍。前面的路要怎么走?……还能走吗?……皇上转身向来路而去,那步子,如此的沉重与凄凉。晴芳久久地立在永寿宫外,什么也不明白,却无法隐住内心里的一股阴寒。李德全随着皇上缓步走着,他不明白皇上怎么不去慈仁宫了,他不明白是什么令皇上一息间变得如此颓败。乾清门隐在昏黑的幕色里仍旧威严。领悟何尝不是一种疼痛?如果不懂,便可莫知;如果不懂,便可嬉戏依旧,如果不懂……便不会有泪流……相思为谁苦?只道已惘然。“玄烨一一”黑暗里那熟悉的声音擦空而来,瞬间提起了黑暗里迷茫的心儿。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身以浮云,心如飞絮,气若游丝。空一缕余香在此,盼千金游子何之?证候来时,正是何时?灯半昏时,月半明时。宁芳由小九子引灯寻来,正在乾清门前把人寻到。见着玄烨便快步而前,就着烛光似乎见他眼眶子里闪闪泪光,正要细看,却被玄烨紧紧地拥在怀中。李德全与小九子手里的烛灯相继快速熄灭,空旷的乾清门广场可惜清晰地听到乌鸦子的悲鸣。还有,便是彼此的呼吸。一吸,一呼,一吸,一呼,尽是合在了一起。宁芳不自禁笑出了声,打破了玄烨心里的一分阴霾。“走吧,有什么回家再说,这里怪吓人的。”玄烨调释了须臾,并未让李、九二人上宫灯,只是拉着宁芳在黑暗里向慈仁宫而去。满月冲破清云遍散宫中,二人不自觉都停下了步子仔细观看那月色。“……我会成功吗?”宁芳上前搂了他的一只整臂:“会,一定会……明天……我做了鱼粥在家等你……好不好?”“……鱼粥?……嗯,鱼粥……不如换换吧,我怕我真会吐出来。”“小样一一!”宁芳垫高了脚尖拧到了小三的一只耳朵,“本太后给你做你就该偷笑了,还改讨价还价?告诉你……”宁芳的声音很清亮,她可能意识到了,便是越说越低沉,就着月光,避着夏热,悠悠的宫墙间似乎只有这二人的存在。李德全的眼睛血亮着,以皇上与太后主子的身高,如果不是皇上主动送上他的龙耳,太后主子是拧不到滴。所以,这一个愿打,一个愿挨,一个萝卜对一个坑,怨不得徘徊与恐惧布木布泰跪在佛前捻着佛珠,等待着真正属于她的孙儿的来临。虽然与本身来没什么关联,却仍旧是梦盼一生、感情誓言的唯一寄嘱。人这一辈子,可以得不到对等的至爱,却不能没有活着的理由。因为个可能只属于自己的誓言,活着,坚强的活着,值不值得她并不去质问,因为只有这么固执的活着,她才有活下去的理由。“太皇太后——,皇上,回来了。”布木布泰回首与苏茉儿相望,只余下心慰。胜利往往并不能给人带来快乐,大多时候,也只能是些许的心慰。当人生由快乐转为平淡,也就再没什么可以言道的。宁芳并不知道前朝今会发生什么,只是一早起来做好鱼粥,由清晨等到日高,由午膳等到夕落。陆续有消息传来,早朝的,鳌拜的,慈宁宫的,后妃们的……宁芳一个人端着下巴坐着,阳光从东边滑向西边,突然觉得一日如十年的慢长。一声不响的智擒鳌拜,她并不担心,因为没有给她担心的时间,而且她知道他会成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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