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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起身吧。”成帝说着,便又提笔继续,口中漫声问道:“丞相,是否还记得陶昌此人?”
“陶昌?”闻守绎站起身立在一边,脑子里把所有认识的人过滤了一遍,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,于是谨慎问道,“不知……是朝中哪位大臣?”
“不是什么大臣。”成帝笑了一下,“是以前席德盛身边的一个小太监,席德盛死后,那小太监便被发配到了偏远殿中,做些粗使的活。”
闻守绎在听见“席德盛”这个名字时,内心一凛,虽不知成帝此刻提起这么个小太监是何用意,但已经料想到,接下来等着他的,必定不是什么好事。
只听成帝继续道:“朕今日早晨闲来无事,便在后宫之中信步走了走,无意间就撞见了这个小太监。朕以前见过他,觉得他有些眼熟,便好奇问了几句,才知道他原是席德盛身边的人。而后……”
成帝说到此处,故意停顿了一下,瞟了闻守绎一眼,才慢悠悠地继续道:“而后,他跟朕说了一件事,一件朕原本不太清楚的往事。丞相有没有兴趣听一听?”
闻守绎躬身道:“臣洗耳恭听。”
成帝搁了笔,站起身,拿起宣纸轻轻吹了吹,端详了片刻,继续道:“那陶昌说,早在十年之前,以韶甘柏为首的朝中大臣欲联名上疏,要求处死当时在先帝跟前极为得宠的太监总管席德盛——也就是后人所说的‘除宦’事件。
“但是,却有人在事前向席德盛泄了密,让席德盛得以先发制人,度过危机。而那个泄密之人,也在事后连升几级,由一名小小的丞相府议曹,晋升为丞相长史——丞相,你可识得此人?”
闻守绎垂首道:“回皇上话,臣便是那泄密之人。”
“哦?你到是十分坦诚啊。”成帝看了他一眼,笑得意味不明。
“臣在皇上面前,无需隐瞒任何事情。”闻守绎面无表情地道,“皇上亲政之后,席德盛暗地里来找臣,希望与臣联手里应外合,总揽朝政,架空皇权。臣不愿与他同流合污,便向皇上告发了席德盛的狼子野心。席德盛被处斩前,当众破口大骂,说臣‘过河拆桥、忘恩负义’,这也是朝中皆知的旧事了。”
“朝中皆知?”成帝眯了眯眼,“唯独朕被蒙在鼓里?”
“臣无意隐瞒,皇上既然问起了,臣便据实相告。”
成帝盯着他看,似在辨别他话中真伪。片刻之后,成帝问道:“那么,你可知道,朕此次召你入宫,是何用意?”
“臣知道,皇上是想试探臣的忠心。”
成帝眯了眯眼:“闻守绎,你倒是将朕的心思摸得十分通透。”
“臣不敢妄度圣意,只不过依理推断罢了。”
成帝缓缓踱至闻守绎面前,将手中宣纸递给他。
闻守绎接过看了一眼,上面写了十个字:“不骄,不躁,不贪功,不冒进。”
只听成帝问道:“丞相应当对这十个字不陌生吧?记得朕正式亲政前一晚,丞相卸去帝师之职时,最后赠给朕两句话。丞相如今还能再复述一遍么?”
“是。臣当时进言:‘每一位帝王都希望自己在位期间,能在文治武功方面有所贡献,先帝一生戎马征伐,将我大曜版图扩至建国初期的三倍,可谓是武功卓绝,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;皇上若要有所建树,必须在文治上下功夫,要将父辈打下的江山稳稳守住,并非易事。’是以臣赠了这十字谏言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至于另一句话……‘臣为帝师时,对皇上倾囊相授,毫无隐瞒。但自皇上亲政之后,臣便应卸去帝师之职,退回到臣子的身份。皇上待臣,当与朝中重臣般一视同仁,不得偏信,不得徇私。’”
成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:“你赠的那十字谏言,朕时时谨记,不敢懈怠。但是丞相,时至今日,赠了我那两句谏言的你,朕还能信任吗?还是说,朕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,连自己的恩师也要开始戒备提防了?”
闻守绎撩起袍角,长身而跪:“臣明白,皇上最痛恨两面三刀之人,如今皇上如此拷问臣的忠心,令臣万分惶恐。但臣一直忠于皇上,忠于大曜,不曾有过半分异心,对此臣问心无愧。”
“哦?”成帝眯了眯眼,“难道说,当初‘除宦’泄密事件,也是你忠心所致?”
闻守绎面色不变:“当年臣的所作所为,不过是顺应大势、顺应皇道罢了。”
成帝冷笑一声:“顺应皇道?”
“不错,因为就算当时没有臣泄密在先,‘除宦’大计也不可能成功,韶甘柏必死无疑,甚至有可能牵连更广,牺牲的朝廷官员更多。”
第六章
成帝听闻此言,皱了皱眉:“丞相此话怎讲?”
闻守绎道:“元祖皇帝建立大曜帝国,设三公九卿,其中的三公——丞相、太尉、御史大夫,形成稳固的三足鼎立之势,互相配合,又互相牵制,谁也奈何不了谁。但到了武帝年间,太尉殷峰与御史大夫韶甘柏过从甚密,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丞相姜如海的势力,从而引起了先帝的警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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