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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上班下班,赚到的钱分一半给大娘,每天晚上吃大娘做的油渣白菜面糊,明芝发现日子也能这样下过去。
只要她不去想徐仲九。
理智上她知道她的遭遇不是他的错,他只想压服她,像驯服烈马一样让她服从他。情感上,她受不了。
明芝想自己真是变态,谁惹她谁倒霉。
“这家走失了一个大小姐,登了一次又一次启事,还说找到人有厚酬。”大娘在晚饭桌上又提起这事,小心翼翼地试探道,“我看这上面的人跟你有几分像,还有手上的伤疤,……”
明芝没缩回手,“不是我。”
大娘收起旧报纸,喃喃道,“不是就不是吧。”
明芝对往事已经不再介意。她杀人,别人当然可以关她;她打伤人,别人当然也可以踢断她的骨头;人在做天在看,不是不报,只是时辰未到。论她做过的事,老天对她也已经不薄,没教她生在穷人窝,好歹吃过好饭、穿过好衣、受过教育,还想怎么样。
她现在就想多攒几个钱,好跟大娘一家三口搬离这里。春夏秋三季还好,等冬天一来,恐怕要冻掉小命的。两个小皮猴告诉她,他们去年还有个弟弟,天冷了生病,没多久硬梆梆没气了。
“娘哭得死去活来。”
这家没有男人,弟弟的来历是个问号,但孩子们并不介意彼此的血缘,为了生存他们来不及想太多。
在这里,只有活下去才值得用力。
第五十七章
夏蝉鸣声如盖,季家园子的春红已谢,只余石榴的枝叶还缀着数朵盛放的花蕾。荷花当季,远远望去池面上花叶亭亭,又清爽又好看。
徐仲九新剪了头发,极短,映得眉目格外乌亮。天气热,白棉布衬衫被汗打湿了,贴在背上。他和季老爷谈完正事便往藏书楼来借书,行走在小径间,不由自主想起明芝。
也不知道她如今躲在哪里。
按理明芝受了那样重的伤,又刚刚小产,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,但徐仲九不信她会死。他总觉得明芝和自己是一路人,就算世上别的人死绝了,他俩总可以找到一条生路。可惜寻人启事登了那么多次,明芝依然沓无音讯,按阿荣看来是凶多吉少。
徐仲九听不得这个,所以阿荣他们当他的面不说。最后连老头子也知道了,特意把徐仲九叫去安慰一顿。原本还要送他一个刚下海的小舞女,被徐仲九拒绝了,他只说怕风声透到季家,毕竟他和季家大小姐的婚约仍在。
徐仲九并不是鲁男子。可为了对得住他和明芝一夕所得、又一朝失去的孩子,他决定守上一阵子。除此以外,徐仲九没有其他方式可以表达自己的懊恼。他原本打算把明芝关上个把月压压性子,等她求饶就放出来,没想到半路跳出个罗昌海。不但害了小的,连大的那个也去掉半条命。
藏书楼里静悄悄,徐仲九在书架上找到上次他见明芝看的书,是一本英文小说。翻开书页,第一句话便是:“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,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”。虽然深觉明芝在友芝的影响下尽看些没意思的爱情小说,但猛然一见此话,徐仲九倒也觉得作者是个妙人。
楼梯上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,徐仲九合上书,侧身往书架后一站。
上楼的是初芝。她跑得很急,直奔到窗前才停下。
初芝喘了几口气才缓过劲。她掏出手帕打算擦汗,却在无意中带翻桌上的一叠书,书本接二连三掉下来,哗啦啦落在地上。
徐仲九刚要出去帮忙,谁知初芝捡了两本后突然不耐烦,她竟挥动双手,把桌上另外的几叠书都扫在地上。
这不是徐仲九熟悉的季初芝,也不是她愿意给人看到的样子,他收住脚步,仍然侧身站在原地。
大概初芝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,她呆呆地站了会,蹲下来慢吞吞地把书捡起来。
才捡几本,楼下又有人上来,是季太太身边的丫头,说太太有事请大小姐过去。
初芝也不言语,只低头捡书。丫头笑着催了一次,见她固执地蹲在那,就跟着一起收拾。
等她们走了,徐仲九才转出来。他看了看桌上的书,拿着那本小说不声不响出了藏书楼,同时下定决心不管将来自己和明芝有多少个孩子,都不能由她来教,免得养成这付骄纵脾气,总是骤然爆发。季家的女孩子们,从初芝数起,从明友到友芝,哪个不是看着笑盈盈的娇柔少女,论起她们的行事,却哪个都不是乖巧孩子。
也是梅城这边的事情尚未处理完毕,否则他早将阿荣踢到一边去,自己出马去找明芝-白长那么大个,连找个人都不会,还能干什么。
沈凤书离职,徐仲九的职务却仍在。他离开许久,自然也有人想顶他的位置,但新来的县长无钱不欢、又是酒肉之徒,唯独不喜理事。徐仲九礼貌周到又懂事,新县长乐得自己搂钱,把公务统统交给徐仲九去处理。
除了公事,徐仲九这边又帮干爹收了三百亩上好的水稻田。田是季家出的,一进一出徐仲九落了些好处,和着明芝的钱他在租界悄悄置了处小房子,准备将来在那里安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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