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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正在批医案,笔砚就在旁边。看他接过小册子,子忻的心怦怦乱跳,不知不觉已满脸通红。慕容无风将册子从头到尾地翻了一遍,在最后一页写上&ldo;已阅,慕容无风。&rdo;六个字。然后将册子还给他:&ldo;拿去罢。&rdo;见父亲不置一辞,他愈发惶惑,咬着嘴唇,思量半晌,磨磨蹭蹭地道:&ldo;爹爹……我……我写不好字。&rdo;慕容无风淡淡道:&ldo;不着急。&rdo;&ldo;我的算术……也不好。&rdo;&ldo;不着急。&rdo;&ldo;要背的书,我老记不住。&rdo;&ldo;不着急。&rdo;在父亲身上扭怩半晌,他抬眼远望,湖岸垂柳下的糙丛中,高高低低长满了蒲公英,便问:&ldo;爹爹,为什么那些蒲公英有的高有的低?&rdo;在子忻幼小的记忆中,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倒父亲的。果然,慕容无风笑了笑,道:&ldo;蒲公英一定要长得高过它周围的糙,风才能将它的种子吹到别处。周围的糙长短不一,蒲公英自然也就高低不同了。&rdo;顿了顿,他又加上一句:&ldo;你将来长大了,也要像蒲公英一样,得想法子高过周围的糙才行。&rdo;他嘻嘻地笑了起来,觉得很有趣,问道:&ldo;爹爹,那谁是我的糙呀?&rdo;慕容无风微微一笑:&ldo;我。&rdo;六岁的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便习惯性地啃起了指甲。&ldo;不要啃指甲。&rdo;慕容无风把手指从儿子的嘴里拿开。过了一会儿功夫,子忻复又啃了起来。这婴儿期的习性,他怎么也改不掉。在父亲身边玩耍了片刻,拿着毛笔画了几只小鱼,给父亲看了自己收藏在荷包里金鱼头骨,又喝了几口茶,他忽觉倦意袭来,扒在父亲身上倒头就睡。熟睡中,慕容无风再次把儿子的手指从嘴里拿开,叹了一口气。身后忽来传来一阵窸窣的裙声,一个轻柔声音笑道:&ldo;这小猴精又来粘你了。&rdo;荷衣将一碗素羹放到桌边,伸手将子忻抱起来:&ldo;这小子又沉了不少,我送他到c黄上去睡罢。&rdo;一会儿,她赶回,坐到慕容无风的身边,道:&ldo;刚才遇到黎先生,又狠狠地说了子忻一顿。这孩子成天心不在焉,写字丢三落四……罚站也不管用,他气得没法,叫你好好管教管教。&rdo;慕容无风毫不动容:&ldo;他还小,四岁半才开始说话。如今刚刚六岁。能写出字来已不错了。&rdo;&ldo;你怎么老护着他呀?&rdo;&ldo;这几年给他做的手术已够他受的,若不是成天三病两痛,他也不会这么迟才说话。&rdo;他皱眉,接着道:&ldo;我心有愧,不想苛责。况且他服了太多的止痛剂,直到现在还精神不济,动辄困倦。这些都是不得已的后患。&rdo;说到这里,荷衣急了起来:&ldo;你给儿子吃的药不会让他变傻罢?早上我问他九加六等于几,他数完了自己的手指,不够用,问我:&lso;妈妈,借你的手指头给我数数,行么?&rso;数了几趟才告诉我,等于十五。&rdo;&ldo;扑&rdo;一口茶喷了出来,慕容无风笑道:&ldo;小家伙真逗。&rdo;&ldo;我小时候可没这么笨。&rdo;荷衣叹道。慕容无风苦笑,过了半晌,忽然道:&ldo;荷衣,他还有一次手术。&rdo;生怕妻子难过,他又补充了一句:&ldo;我保证,这是最后一次手术。&rdo;蓦地,荷衣抬起苍白的脸,颤声道:&ldo;星儿现在已经很好了,你就饶了他罢!&rdo;&ldo;还可以更好。&rdo;他握住妻子的手,目光坚定:&ldo;我们不能放弃努力。&rdo;那一瞬间,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丈夫的手传了过来,她焦急的心平静了,却又不安地看了他一眼。在子忻身上进行的四次手术均由慕容无风亲自执刀。术前,他会用数十天的功夫去熟思手术的每一道细节,布置和检查所有的准备工作。手术之后,他全程照料儿子的起居。连包扎、换药、喂食、洗澡、更衣这一类极费体力之事也一应包揽。荷衣最多只能作他的临时助手。以慕容无风的话来说,就是&ldo;儿子必须受到最专业的照料,他的身体才能恢复到最好的情况。&rdo;一场手术熬下来,总以儿子平安康复、父亲心力交瘁、大病一场为了局。&ldo;我担心他,&rdo;她的眼光幽深,带着悲伤,&ldo;也担心你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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