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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左臂裹着厚厚的石膏,虽然已经打了止痛药,可里面那两根强制拼接在一起的断骨仍然阵阵抽痛。

不过杰森现在没空关注这个,他的注意力全在床边的那个男人身上--沃伦正动作优雅地把一束清丽淡雅的银星马蹄莲插进花瓶里。他有点紧张与厌恶地看着那束花,好像那直挺挺的花梗是一条条昂首待命的毒蛇。

“我不喜欢马蹄莲,拜托换一种吧,剑兰、郁金香或者百合,随便什么都可以。”杰森无精打采地说。

沃伦最后调整了一下花叶的位置,转身回到床边,“当然可以。不过,浓郁的花香味对病人不好,我想你会改变主意的,对吗?”

杰森郁闷地发现,自己只能回答“是”,因为对方的问句里没有丝毫征询的意思。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类人,他们的意见永远是不可转圜的,毫无疑问对面的男人也是其中的一员。

他想了想,决定换个话题:“西蒙怎么样了?我记得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。”

沃伦微微皱了一下眉,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,但还是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答道:“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,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要多考虑了。”

“你说‘无关紧要’?什么事重要什么事不重要,这是谁划分的?作为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,我想我有足够的权利决定自己想做的事!”

“别这么任性杰森,你现在就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子。这么做完全是为你好,就算你现在不理解,也得先接受了再说。”

“为我好?哈,得了吧,我早就年满十八岁而且不姓兰格,这种话还是对你儿子去说比较合适!”

沃伦的脸色沉了下来。怒气开始在他的心底堆积,但他的嗓音却压得更轻更低,仿佛正刻意为情绪的秤杆加上名为“耐心”的砝码,好让危险的一端别猛然间高高翘起。

“别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,杰森,我是在保护你!丢掉那些不知好歹的抵触情绪,否则我保证你马上就会后悔的。”

“‘保护我’?可你还没有问过我需不需要保护!”杰森习惯性地抬起左臂--疼得抽了口冷气之后,改用右手不耐烦地耙了耙前额的头发,“如果你现在问的话,我会肯定地告诉你:‘不!’我很感激你的出手相救,对此你可以要求报答,但不是用这种方式。或许其他人愿意满足你的控制欲,但我没有义务和兴趣陪你玩命令与服从的游戏,哪怕你在花瓶里插满金条也没门!好了,放我走吧,沃伦,各自去做自己的事。”

杰森一口气说完,直视着床边的银发男人等待他的反应,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他多少观察和想像的空间--沃伦的脸色如同一潭深涧,平静得令他无从揣测。

他朝杰森伸出手来,后者下意识地朝后瑟缩了一下。刚才揉乱的金发被沃伦一缕缕拨回原位,动作轻柔得像小女孩对待心爱的玩偶,然后他的手缓缓向下,滑过衬衫半敞的胸口,探进被单握住了右边脚踝,骤然用力攥紧!

杰森险些叫出声来--对方的手劲大得惊人,他的脚踝感受到重力挤压的疼痛,如同被塞进一台不断收缩的锻压冲床,几乎能听见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。他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,却发现对方越抓越紧,这已经不是恶作剧或是威胁的范畴了,那一瞬间他感觉对方是真想把他的脚踝拗断似的下了全力!

“……松手!你发什么神经!这是我的腿,不是他妈的电子握力计!”杰森愤怒地叫道,一个标准的右侧身借力,随之屈起左腿朝他的手腕狠狠蹬去。

沃伦在挨上这有力的一脚前收回了手,“很疼吗?大概吧,我的握力超过180磅。但还远远比不上骨折的疼痛不是吗。身体健康是一件多么令人珍惜的事,我只是希望你能体会到这一点。”

“哈,这话由一个在病床上躺了半年的‘植物人’来说,确实挺有说服力。但你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,是谁把我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?!”

“是你自己。”沃伦严肃地回答,“如果你能听从我的意见,就什么坏事也不会发生。”

“shit……”杰森低低地诅咒了一声,闭上嘴。他确定跟这个男人已经无话可说了--对方的脑袋里根本就没有“别人的意愿”这个概念。发布命令,然后等别人说“是”并且执行,除此之外他根本就不知道跟人相处的其他方式。

床上的金发男人重新躺好,刷地把被单拉过脑袋,明摆着一副拒绝交谈的姿态。沃伦望着裹成一团被单以及里面的人背对着他的不爽姿势,不怒反笑。他极少碰钉子,因为钉子们知道他绝不是个宽容的人,但杰森这么做却让他觉得很可爱。

“好好休息杰森,一会儿晚餐会送到房间来。”

听到脚步声离去,杰森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,吊着半个膀子在原木地板上烦躁地走来走去。比起这种被囚禁与豢养的感觉,断骨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个大麻烦--那个男人势力通天,不管他对他做什么,他都只能被迫接受直到他腻烦了把他处理掉为止。

通常作为电影情节,面对这种情况反抗不是什么好对策,而不反抗结局更悲惨。杰森在心里叹了口气,开始在房间里找他被换下来的衣服。

餐车推进来的时候,他满心失望地坐回床边。

晚餐是法式料理,精美和可口到足可以拿去招待英国女王。杰森用花纹繁丽的银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松露鹅肝,几乎把它折磨成晚期肝癌标本。

“怎么,不合口味?我叫他们重新做。”沃伦放下手中的红酒。

“不,不是菜的问题。”

杰森切了一块鹅肝放进嘴里,食不知味地吞下去,然后犹豫了一下,试探性地问:“沃伦,我换下来的衣服是拿去洗了吗?”

“不,扔了,上面都是血迹。”

“我的手机还在裤袋里,我可以拿回来吗?”

“你马上会有一款更好的。”对方不以为意地回答。

“可是,那只手机意义重大……”杰森放下餐具,冻绿色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,“那是我十八岁时老妈邮寄给我的生日礼物,她在上面贴了自己的大头照,否则我已经记不清她的长相了……”

沃伦愣了一下。他很少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这么纯真的委屈和落寞,它们泛着湿润的柔光,仿佛清澈水底的绿宝石,纯粹而美丽得令人心疼。

“我想它应该还在,”他轻声说,“我叫人去拿。”

十分钟后,那只旧款手机被送到杰森手里。他紧握住它,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容:“谢谢!”

“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,你应该经常笑。”沃伦说。

晚上,当杰森躺回床上时,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。他把被单拉高一点遮住半个脑袋,然后掏出那只“意义重大”的手机,单手用一根银制牙签费力地撬开了它的外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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