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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居正一惊,一把抱起了世子,低声喝道:“世子慎言!”
世子不说话了。
张居正的目光立刻像刀子般扫向了环伺在院子里的那些太监:“刚才世子说什么了?”
几个太监立刻全都跪下了:“奴才们什么也没听见。”
张居正说道:“没听见便是你们的福分!”说完这句抱住世子便向内院走去。
当徐阶的身影疲惫地出现在内值房门口,吏、户、兵、工四部的四个堂官便立刻站起了,四双眼睛磁铁般望向他手中的那摞票拟,忘记了那票拟里拟的都是银子而不是铁,恨不得立时吸了过去。
从门口到正中的案前也就几步路,徐阶每一步都迈得方寸漫长,像走了好久才走到了案前,默默坐下,沉重地将那摞票拟放到案上。
四个人这才注意到了徐阶的神态,不祥之兆很快被他们感觉到了,票拟没有批红!
“老,皇上没让司礼监批红?”高拱现在管着吏部,所有欠俸官员的积怨都在他的身上,他因此最为急迫,竟越过了次辅并兼任兵部尚书的李春芳第一个问了。
李春芳是出了名的“甘草次相”,在内从不以“次相”自居,大事一概让徐阶做主,建议也多让员高拱出主意。就是在兵部,兼着尚书他也尽量能推则推,让做侍郎的张居正去管实事,从来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。这时当然不会计较高拱抢先说话,只是望着徐阶。
另外两个人这时更是噤若寒蝉,望向徐阶那个方向。
一个是赵贞吉,为徐阶所荐从浙江巡抚任上升调户部尚书不到半年,身为入室弟子,平时看徐阶便只望眼部以下,执弟子之礼,这时虽极想从恩相眼中探询些信息,还是忍住了,只望着他颌以下襟以上那个部位。
另一个就是徐阶的儿子徐璠,被嘉靖钦点特意安排在他父亲兼尚书的工部任侍郎,用心就是叫他代父亲受过,好从户部调拨银子修建宫殿道观,这时和父亲同堂议事,自然连父亲的脸也不敢看,只是望着他身前那摞票拟。
其实这时四人心思都是一样,抄查了近两个月的家,四个部又夜以继日议了好几天才拟出了票,九州八方都等着这赃款救急,单等徐阶进宫奏请,批了红便可咄叱使钱,徐阶回来却是这副样子?高拱问后,徐阶又不答,值房内沉寂得像一潭死水。
好久,徐阶终于张开了嘴,却只是轻叹了一声。
高拱更急了:“徐相,那么多官员的欠俸,北边南边战事的军需,还有好几个省的灾荒流民都急等着用这钱。到底批了还是没批,总有句话。”
“吏部各官的欠俸,兵部所拟的军饷,还有遭灾和征税过重省份返还百姓赋税的奏呈都批了红。”徐阶轻轻说出了这句话。
四个人一振,眼睛亮了一下,可很快又黯了。因徐相说完这话两眼怔怔地望着门外,目光全是虚的。
高拱是最能感觉个中精微的人,立刻想到了那份最重要的票拟:“工部给皇上修殿的票拟还有户部拨给宫里用款的票拟没有批红?”
徐阶慢慢把目光从门外收了回来,虚望向他:“是呀!”
“皇上嫌给宫里拨的款少了?”高拱又急问。
徐阶既不答话也不点头,目光还是虚望着高拱,这也就是默认了。
李春芳总算接声了,先叹了口气:“这两项没批红,前面三项批的红也等于没批。”
四个人立刻又气馁了。
“请问师相。”赵贞吉直望徐阶的目光了,“是不是有其他原因,比方是那个海瑞在六必居妄议圣意,引起了皇上不悦?”
赵贞吉的猜测也不尽是对海瑞夙无好感,而是以心度心,将海瑞当时多次引起自己的不快联想到了嘉靖此时的不快。
“不要妄自揣测。”徐阶对这个话题极为敏感,立刻止住了赵贞吉。
“说到底还是拨给宫里的钱确实太少了。”徐璠小心地站了起来,低着头,“父亲,可否让儿子将昨天的话说完?”
徐阶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:“议国事就议国事,什么父亲儿子!这里是内,说了多次,到这里来你只是工部侍郎!”
“是。”徐璠头更低了,“工部替皇上修的那几座殿都两年多了,才修了一半,朝天观玄都观的扩建从去年打了地基到今年就一直无法动工。现在又七月了,急需的石材都必须抢在入冬前运到京里来。这次再不拨足了款,工程明年也完不了,工部交代不过去,内也交代不过去。昨日我就说了,近千万的银子给工部才一百六十万两,又要修宫,又要修观,石材又必须要用大理石花岗岩和红木檀木,怎么算至少也差一百五十万,我的话没说完就被挡了回来。这样的账呈上去,不批红也是意料中事。就算真批了这个红,工部也完不了这个工。”
这才是一语中的,徐阶自然不会接儿子的言,便把目光望向了那三个人。
高拱一脸的阴沉,赵贞吉一脸的忧重,李春芳则没有表情。
徐阶只好点名了:“李老,徐璠的话你怎么看?”
李春芳不得不表态了:“要么再仔细算算,看能不能从那几项开支里再挤出一百五十万给工部。”
事关皇上,差使又是老师和师弟在当,赵贞吉当然不会驳这个提议。几双眼睛便都望向了高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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