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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衍道:“或许他身有隐疾不能人道,或有龙阳断袖之癖不好女色。”
“你就不把他往好里想,那样的世宦子弟,门风不坠,家声丰誉,看他身型清梧,言谈有节,是再正常不过。”
他接着说:“就如你所说,那他岂不更为可怖,寻常高门贵女已不入眼,他难道想尚公主。”又添一句:“反正没你的份,他不过见你美貌起的逗弄之心。”
“我可没肖想过,都是你在说。”潘莺被打击坏了,起身迳去刷锅起碗,此事不再提。
转眼已至探春这日,潘莺起个大早,巧姐儿也无须她叫醒,自个爬起来,笨拙地穿衣,乖乖由阿姐帮着洗漱梳头,想到能出城玩,满脸都是笑。
燕十三打着呵欠出来倒茶吃,巧姐儿拉他衣角:“燕哥哥,一起去。”
妖孽就知道玩儿!他瞪了瞪眼,自顾回房睡觉。
潘莺换了身衣裳,想起潘衍评论龚如清的那些话,也不穿红戴绿惹人目,只择件樱白衫,穿条青裙子算数。
她这厢正要带巧姐儿出门,却听得一阵马蹄萧萧,足靴踏踏,砸门声震天:“可有人在?”不待人去,已有十数校尉凶神恶煞破门冲闯进来,其中一人朝潘莺喝问:“举子潘衍现在何处?”
潘莺放下巧姐儿,让她去找哥哥,自上前福身见礼:“潘衍是奴家阿弟,不晓各位官爷寻他何事?”
那人厉道:“潘衍牵扯此次春闱舞弊大案,皇帝震怒,誓要彻查,若有违者;必严罚不贷。”
她顿时五雷轰顶,惊得后退两步,佯自镇定地辩解:“怎可能呢!他原就是乡试解元,岂会做出自毁前程之举,这其中必有冤屈啊,官爷!”
那人不耐烦的很:“你与我等说没用!”看到闻讯而来的燕十三,即命上前抓捕。
“我是潘衍。”一道嗓音淡淡响起,潘莺急回头,见他穿着件竹根青直裰,抱着小妹出来,神情平静与旁时无异。他把巧姐儿递给长姐,看她面色苍白,终叹道:“怪未早听你之言,终起祸端,能做你阿弟是福气,愿来生再续吧!”
“这是什么话!”潘莺恼了:“你无错又怕什么,官府定能查明真相,还你清白。”
潘衍扯起嘴角笑了笑,满含讽意。妇人就算历尽事故,仍然天真,这世间不是黑就是黑,白就是白的,他太解其中味。
在校尉入门那刻,他便理顺了前原后因,不过是朝堂党派相轧,他和秦天佑那个猪友成为别人手中筏子,莫再提仕途前程,入了诏狱,这条命也休矣。
“你别不信。”潘莺咬紧牙根,硬声道:“你好生给我撑着,拼了命也要把你救出来。”
这世间还有人愿为他拼命么?!潘衍心底一暖,抬手朝她挥了挥,径自被校尉簇拥着往门外走。
先前那说话的校尉落在最后,欲迈出槛时,忽听得说:“这位官爷请暂且止步。”
他顿住回,见那妇人送上个锦布袋子,接过掂掂份量,估摸有二十两银,倒是出手大方,再看她白衣青裙自带媚俏,掩不住通身的风流气儿,却并不淫邪,遂缓和嗓音低道:“诏狱进去是人,出来是鬼,时不我待,小娘子还是早点想法子去吧!”
一阵马蹄扬起尘嚣纷踏而走,不久便没了声息,潘莺双腿软,手撑住墙站好会儿,才深吸口气,朝巧姐儿说:“对不住啊,今不能带你探春了。”
“阿姐。”巧姐儿泪汪汪搂紧她的脖颈:“我不要探春,我要哥哥。”
“阿姐这就去想法子。”她把巧姐儿放到燕十三面前:“你陪她会儿,待我回来。”也不及多说些什么,辄身就出了门,街坊邻居皆离远远地悄看,张贵满身鱼腥气走过来,有些担心问:“潘少爷怎和东厂的人在一起?他可是犯事了?”
她摇摇头,也无心思多话,招了一抬轿子,指名儿往江南会馆去。
巧姐儿坐在台阶下呜呜地哭,王伯给她橘子糖也摇头不吃,燕十三挨她身边坐了半晌,窥她哭得脸红通通,上气不接下气的。
也不知怎地,忽然把她抱起往自己腿上一坐,说了句让他日后想起就咬牙的话:“哭什么,不是还有我么!”
这正是:人在家中坐,祸从天上来。
且说京城外有个快活林。
不过却被红墙高围,内里只供高官贵人春赏,路过百姓唯能见花柳争出粉墙,莺燕斜掠枝头,唯能闻红妆嬉笑,白面行歌,是个难窥其景的神仙处。
龚老夫人和罗老夫人围坐桌前晒日阳儿聊话,龚文君则和罗家四小姐罗晴嫣,六小姐罗玫,八小姐罗钰一道去打秋千,丫鬟婆子在两边簇簇护着。
罗钰年纪尚小,只道害怕摆手不敢,龚文君一撇嘴:“你看我的。”她把两只袖笼用手帕扎紧,撩裙摆抬足踩上踏板,两只手紧攥住左右细绳,命丫鬟来推。
两个丫鬟先还轻轻推送,她一面命她们用力,一面自己抻腰直背挺挺站着,脚下定紧踏板暗中使劲,这秋千便愈荡愈高,如飞向云端,忽而又翩跹回落,再加裳裙被风吹得轻飘飘扬起,倒像天外飞仙一般动人。
“你这妹子倒挺会打秋千。”户部尚书罗聪凭栏眺望,赞道。他今个也沐休,被龚如清邀来春赏,择了假山当中的一座亭子,一面吃酒观景,一面聊些闲话。
“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。”龚如清不以为然,滑盖吃茶,觑眼看见绣娘们站在秋千边齐仰颈,不见潘莺的身影,或许带她小妹往旁处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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