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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告诉他你要走,他都有些站不住,只说了声也好就离开了,但是……我想着还是告诉你一下……”龚娉听不清了,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起来,泪意又起,一种酸涩在心头弥散开,挣脱了父亲的手,双腿似也摆脱了大脑的桎梏,只顺着心念前行。快步穿过人流,熙攘消去时,她终于寻到了熟悉的车型,不用看车牌确认,一种熟稔的情绪包绕着,牵引着她靠近,只是走近,触及到的是钻心刺骨般的痛。沈炵靠坐在椅背上,一抹血色自嘴角顺至衣襟,染湿了一片,他闭目似睡了,无知无觉,安然……若去一般。耳边是一阵低呼,龚远山冲过去试图拉开车门未果,拼命拍打着车窗,沈炵毫无反应地靠着,龚娉在快被绝望淹没之际,一瞬间想到了什么,习惯着翻找皮包,车钥匙始终放在原来的位置。上了救护车,龚娉握着沈炵的手,手腕处依稀能感受到脉搏跳动,她告诉自己,还感觉的到,一定感觉的到。四周的嘈杂声似乎都没有这微弱短促的搏动来的重要,龚娉不作声,只是小心握着,直到车上工作人员询问病史,她才缓过神来。“你同患者的关系是?”“他是我丈夫。”“病人有什么慢性疾病史吗?这两天有什么不适症状?”“有胃病,前段时间有过胃出血。”“具体的诊断是什么?”“我……不太清楚,只是经常痛。”“那他平时吃些什么药?最后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?”“我不知道。”……龚娉的心似被拧绞着撕扯开,原来她只会说“不知道。”难道解释说沈炵自己是医生,而这两天他们没有在一起?这些理由算什么?如何消的去旁人怀疑的目光,也抵不住内心的愧疚懊悔。他是有瞒着她,所以她知道的,只是他的胃病越来越严重,抽屉里的药片减少的速度越发快,再后来,她已不在他身边。她却是知道的,他刚因为胃出血住过院,她离开家的前夜,他还胃痛了整整一晚,就是这样,她居然还可以离开,还能在那份协议上签字。低头看着沈炵,她轻声说着,“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爱人,原来……我根本就不是人。”本是昏迷着的人身体猛然颤了下,便皱眉弓起了身,双手用力顶抠着胃腹,挣扎翻转着,神志未清。即便是这样,他却抿紧了唇,只低吟了一声,便再不作声,间歇呛咳着,血沫自嘴边向外不断溢出。工作人员上前用力翻正他的身体,控着他的手臂试图将他的手从胃上掰开,只几下动作,沈炵不可控制的□出声,龚娉听了,费力推开工作人员,将他搂入怀里,“你们干什么?他很痛,真是很痛,不然不会这样的。”“我们知道,但他现在必须平躺,也不能用力按压胃部,血液呛到气管里会造成窒息,他意识不清,我们必须强行……”医生解释着,眼神中透着不满,仿佛是嗤笑,事到如今,才知心疼?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龚娉低声应着,眼看着工作人员上前要重新将沈炵按平,她唯是盲目无措。就在这时,怀里的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,似再熟稔不过的习惯般将她的手掌贴在胃部,用力压着,就如每次痛极时一样。“沈炵?”她试着唤他,却没有回应。她知道的,不单是因为痛,这个人,总是本能地护着她,旁人都认定她不够格时,他却会拉住她的手予她信心。他从来不想她为难。温柔至极处,原是如此这般。龚娉将他向上托了下,让他稍稍斜靠在自己身上,缓缓揉着他的胃,“把手松开,我替你揉,一会儿就不痛了,沈炵,把手松开。”只几下,胃里冷硬纠葛成片,沈炵却顺从的放松了顶按,只低低咳着,时不时干呕着,一口鲜血来不及克制溅到了龚娉身上,龚娉低头看了眼,只抬头询问医生,“是要吐出来,不能让他忍着对不对?”得到确认后,她扶着沈炵的背,一下下顺着,“没事,难受就吐出来,没事的。”沈炵靠着她,口中的鲜血很快也染湿了她的衣襟,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,医生递了袋子过来,龚娉摇头,“稍微抬高一点要紧吗?能让他就这么靠着我吗?这样他能舒服一些。”温热血液的温度很快冷却下来,沈炵渐渐安静下来,始终昏迷不醒,龚娉将他尽可能放平,只觉得胸口处阵阵泛凉,车子快速行驶着,这每一分,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难捱。眼看着,监护仪上血压数值不断往下掉,补液滴速飞快,医护人员在另一侧加配着药液,不断注入沈炵的体内。龚娉能做的只是握着他的手,方才的不安恐惧淡了去,她联想前因,已经意识到了什么,才知自己的愚蠢,怕已把彼此推向了穷途末路。抬手抹去他嘴边的血迹,模糊了一片,看着越发糟糕,她边温柔擦拭着,边小声同他说着话。“你又瞒了我什么?我是不是又上当了?我倒被你弄的没脾气了。”“蠢事干了这么多次,这次连你也懒得原谅我了?”“这次可没人会拉着我不放,对我凶,对我好了。”“但是我不怕了,换我拉着你不放……在哪里都是一样的,我还不知道你?到时你真能狠下心来不理我?”“沈炵,有我陪着你,没事的,都这样了,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。”作者有话要说:中秋快乐,他们两个也算是团圆了,╮(╯▽╰)╭☆、转圜之念“都这样了,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,都这样了,还有什么不能失去?”这句话,龚娉问过自己无数次,心在一团死灰中维系着暖度,每一次,龚娉都以为这根弦断了天就要塌了,可还会有下一次,心会不知死活的再热一次,痛一次。明白所得即所失又如何?看不破,爱不绝。此刻的安静仿佛是梦境般,就让时间凝滞在虚幻里,龚娉至少,还能握住他的手,守在他的身边。没有立即进行手术,因为之前的病理报告,手术范围预计会较大,因为失血过多,之前的贫血本就没有纠正,因为输血不久,沈炵不争气的起了高热,因为……诸多缘由,好像都是沈炵自身的问题,想着,龚娉倒没有半分怨,唯一恨的,只是自己的放手。“你看,你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,你啊……一点后路都不给人留。”龚娉探手,触及额头滚烫,就如残烛蜡覆,拼尽全力般燃烧,除却这热度,躺着的人越发没了生气。急促的呼吸声变得低弱,连辗转顶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,双手垂在身侧,甚至无力回握住她。救护车开到医院的时候,尾随而至的父母看着他们一身血色惊愣慌乱,小林倒是异常镇静地做了急救工作,只是戴着的口罩上愣是让泪水浸湿了一片,主任赶来,翻找资料,权衡方案,与她谈话,语重心长的模样,却是模棱两可的说辞……龚娉知道,没人能救他。听着那些可怕的字眼,主任谈着手术方式,各种风险,龚娉仿佛已能看到那些鲜血淋漓,癌细胞扩散得到处都是,对面的人却只是让她签字,让她同意将那些支离破碎全变做现实。她才知道签字是多么可笑的事,签到哪一刻?主任一句尽力听着又是多可笑,尽力到问心无愧?“主任,这样的手术方式不合适。”小林在一旁突然出声,双手握拳抵着桌面,“这么做会出事,上回……”“小林,在家属面前说话要注意方式,你现在应该摆正位置,沈炵不是你的导师,而是病人,不要感情用事。”主任厉声呵斥,示意他离开。“你才该摆正位置,那是我老板的命,不是什么实验品,那么做风险多大,并发症多少?上回要不是老师,你来得及找到出血点止血?现在要是大出血,谁还能救他?”小林愤然拍打桌面,豁得就站起来,拉住了龚娉的手臂摇头,“师母,相信我,要是老师醒过来,肯定也不会同意。”“很好,你问沈炵,你去问他,倒是让他来指挥我做这场手术,天赋过人?你们都记得我爸当年的话是吧,说我不如他,可是他错了,大错特错,现在是沈炵躺着,我站着,他拿什么和我比?除了求我,他还能求谁?怎么?小林你开?你开啊!”说着,那一袭白衣似灰,扬长而去。从医者,最大的悲哀是什么?“师母,是我的错,是我的错。”小林痛哭失声,“我总以为自己这样子一辈子都别想混到主刀,就这么跟着老师也挺好,我不在乎的……可现在我要是够水平多好,我要是能救他该多好。”小林始终欠沉稳,龚娉却从他身上看到了沈炵的痛,那是沈炵从没能开口,却钻骨蚀心般的痛,令他绝望的,是不停歇的失去,更是不断的救不了。沈炵从不曾漠视过生命,恨也好,爱也好,祖母,父亲,每一个人,他都耗尽了心力去挽救,成全。她不懂医术,却懂他的用心,用尽全力,却留不住半分的痛她懂。离开办公室,她缓步走到沈炵的病床前,父母围了过来,焦急询问,“签字了吗?医生怎么说?马上做手术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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