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 论悉诺卷 香梨之路4(第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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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黎明,罗克珊娜悄悄走进帐篷,等摩诃衍念完经,她说“大法师,酒好香,我抵制不住那种美妙味道,动了念头,要忏悔。”
摩诃衍说“在自己帐篷里对着佛像忏悔即可,何必到这里来?”
罗克珊娜突然哭泣起来“大法师,吐蕃将士威胁我说,要在这里休闲娱乐,短则三月,长则三年。张谦逸还能熬多久?我梦见他带着枷锁,被浸泡在冰冷的月牙泉;还梦见吐蕃人用各种刑具折磨他……呜呜,大法师,我再也承受不住了。我想喝点酒,跳跳舞,把内心痛苦冲淡一些。大法师,就喝一点点,算不算犯戒?”
摩诃衍微微笑道“酒乃水中野马,能调服,尽管喝。调服不了,还是慎重点好。”
罗克珊娜低下头,哭出声来“大法师!不仅仅是酒香,我还有很多野马杂念清除,要忏悔!穿越荒原时,经常碰到裸露在天地间的骷髅,它们瞪大眼睛,却看不见日月星辰;张大嘴巴,却说不出半句表达内心的话。多么可怜!大法师,您知道吗,当时,看见将士被枯燥和寒冷折磨得无精打采,梦魇般机械前进,看着他们没有光彩的眼睛和干裂的嘴唇,我想,这些可怜的跋涉者距离可怜的骷髅到底还有多远?大法师,我想,过不多久,大家或许都定格成这个样子,我的骷髅与这些将士骷髅、以前的骷髅、以后的骷髅陪伴荒原,无始无终。倘若张谦逸沿路找来,肯定无法分辨出我的骷髅,也不会还原我的所有悲伤与浓情,那么,一切都消失了?哦,多可怕的事情!”
我忍不住插话“敦煌粟特部落的新嫁娘,你真幼稚!这种路上看见骷髅,有什么稀奇?你若到某些重要关口或城堡,可以看到不计其数的骷髅和尸骨,或堆积,或散落。活着时他们满怀莫名其妙的仇恨互相攻击,倒毙后,却如此密不可分,是不是具有讽刺意味?”
罗克珊娜茫然说“我从小到大,没离开过敦煌……”
我冷笑道“好在敦煌以结盟方式归顺,否则,你会亲眼目睹数以千计人畜躯体由活生生的状态变得冰冷、僵硬、腐臭,所有思想和情感都随血肉消解而消解,最终全都归于平静。难道你能从每件骷髅和枯骨唤醒曾经附着的快乐、忧愁、痛苦、爱意或满足?能找回贪、嗔、痴三毒及虚妄、妄想、过去世习性之垢衣?”
摩诃衍突然停止念经,目光闪电似地射过来,又迅疾收回,继续沉浸在缓缓的诵经声里。而我则被他太阳般强烈的目光束缚。罗克珊娜何时离开、时间过了多久,我全然不知。
有一件事,藏在心底多年,我想对摩诃衍说。或许,这才是我躲进他帐篷的原因。我不知如何开始。因为这位佛教法师总是嘀嘀咕咕念经,不知疲倦。我尝试用歌唱方式开头,要是他停止念经,就立即讲述那些事。但是,如同小溪投入大河后被卷走,我的歌声淹没在他的诵经声中。我寻找,从多年戎马生涯中的动员、鼓舞、蒙蔽、奖励、威胁、训令等资料库中寻找能够引起他注意的语式。都不适合。
我突奇想,想模仿罗克珊娜的句式试试——不管何时,她总能引起摩诃衍关注。我仔细观察,罗克珊娜表达方式不断变化。奇怪的是,她每次面对摩诃衍表达,根本不需要答案。例如,她异常悲伤地说“该怎么办?将士成天醉得东倒西歪,何时才能见到赞普?”“醉汉们光顾行乐,怎么不想想远方的父母,妻儿?”“这些男人着实可怜,醉倒哪里,睡在哪里。连续几天,像可怜的,无家可归的流浪儿……呜呜,他们让我想起了孤独无依的张谦逸……”“醉汉们经常来唱歌,我怕冻坏,就让他们进帐篷烤火取暖。这些可怜的男人絮絮叨叨说疯话,还爬在我膝盖嚎啕大哭,如同婴儿……”“大法师啊,我该怎么办?昨晚,我忍不住也喝点了酒,也忍不住说很多思念张谦逸的话,后来,我不知不觉和醉汉抱在一起……”“小黄铜让我逃走,这雪域腹地,我能往哪里去?”“大法师啊,醉汉们赠送各种珍宝,我怎能接受?可他们非常执拗,说就当我是妻子、姐姐、妹妹。有位老醉汉竟然哭着说我是他母亲。唉,这帮醉汉!大法师,我真没办法应对了,就当是供养给您的,好不好?”“大法师啊,有个年轻商人喝醉酒,偷吃香梨,被现后,大家伙乱刀砍死在河边,我很难过,跪在佛画前忏悔半夜,内心仍然不能平静……”
我很想模仿诸如此类问句式,但我的身份不断警告,不能,坚决不能。摩诃衍对罗克珊娜每个问题都耐心解答。我没兴趣听他长篇大论,我只关注罗克珊娜的反应。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神秘世界中与某种野马搏斗,不需要裁判。这种状况与我何其相似。
无论摩诃衍的解答效果如何,都不能妨碍与时俱进的生活。
既然如此,何须问?我彷徨不定。
两只金黄色野鸭从天空飞过的那天早晨,由赞普派遣的、大约二十位吐蕃兵组成的迎接队伍赶着满载牛羊肉、奶酪和酒囊的牦牛,载歌载舞,如同天神,降临楚玛尔河畔。特使与尚塔藏、论三摩交流后,邀请我、摩诃衍、罗克珊娜、小虎皮、小黄铜等及野马驿站滞留的各路朋友沿河而坐,摆流水宴席,烤肉,喝酒。摩诃衍和我被安排在最中间,却无人搭理。摩诃衍时而左顾右盼,时而默默念经,欢喜自如。我成为名副其实的杯具,百无聊赖,望着远处的火红色野马和黑色野马交颈厮磨。大家乱哄哄喝一阵,唱一阵,特使站起来,吹几声牛角,大声宣告“每过七天,这种犒劳将在通往逻娑的驿站等待,希望大家准时赴会。”
人群欢呼。我也不由自主吼叫几声,那是被罗克珊娜情绪感染。
摩诃衍现我的变化,点头微笑。
大家喝酒热烈时,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。克珊娜忽然站起来,离开自己位置,未请求任何人同意,沿着成冰的河床走向对面商团。这是严重违背礼节的行为。何况,此酒会乃是赞普特使组织,任何壮士都有理由以“冒犯赞普威严”罪名射杀她。特使身边几名吐蕃兵迅拔出弓箭,瞄准罗克珊娜。小虎皮、小黄铜和滞留使团的多名壮士也拔弓搭箭,对准吐蕃兵。空气凝滞。罗克珊娜浑然不觉,越走越快。摩诃衍双手合十,冲特使微笑,点头。特使示意士兵放下弓箭。其他壮士也缓解情绪。罗克珊娜走到一位披头散、满脸胡须、分不清眉眼、宴会开始时就低着头沉默寡言、不搭理任何人、穿吐蕃服装的汉族人(我推测他是陇右某个地区陷落后被掠到逻娑的官员,像王锡那样归顺后被编遣到某位权贵所属的商团中充当翻译)对面,紧紧盯住他,似乎在解读意义难懂的神秘古书。或许,她误以为这是张谦逸?“披”抬起头,冷漠地打量罗克珊娜几眼,低下头,陷入汉人常见的那种沉思状态。由于距离较远,听不清他们说什么。但是,我非常渴望知道。特使挥挥手,示意大家将罗克珊娜当作贸然撞入的天鹅,别在意,继续喝酒。于是,人声骤然嘈杂。有关罗克珊娜的信息如同羽毛,被旋风吹得无影无踪。焦灼中,我眼巴巴望着摩诃衍。他双手合十,谦逊地向每位嘉宾施礼祈福,尽管大多数人态度生硬,冷漠,傲慢。
就算摩诃衍宣传与苯教势不两立的佛教,他至少是位善良的老人,岂能如此恶劣对待?
我怒气冲冲,以大元帅的威严目光扫视那些失礼者,他们纷纷低下头。勉强假装不为所动的人也将闪烁不定的目光转向别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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